吃過飯,老梁說:“我在這兒看會兒電視,你想出去玩就玩會兒吧。這路向東拐個彎兒就是城中心十字街,向西直走到濱河路,都是熱鬧地兒。”梁子應道:“嗯,知道了。”就回瓦屋裏去了。

忙了一下午有些累,梁子沒等大伯回來就睡了,隻是把燈給留著。一覺醒來,燈還亮著,大伯的床還是空著。梁子想,大伯看電視咋還沒回來呢。翻了個身避開燈光,一會兒又睡著了。早上醒來,老梁已經在外麵和別人說話了。梁子也趕緊起來,心說,大伯起得真早。

上午九點多時,帳篷周圍就陸續有人來問價了,梁子和老梁就不厭其煩地解釋和演示蠶絲和普通纖維的區別。一個蹬“麻木”車的老頭兒馱著一床舊棉絮來了,喊:“老梁,你幫我把這棉花翻新一下吧。”梁子插話說:“我們做蠶絲被,不翻新舊棉被。”老梁也笑道:“老貴,你也做床蠶絲被吧,那老棉花曬曬當墊被算了。”老貴說:“哦,你現在鳥槍換炮了。”老梁說:“時代在發展嘛,老貴,把你那麻木車也換個的士開。”老貴訕笑:“把我賣了看夠不?”說完,心有不甘地騎上車馱著舊棉被又走了。老梁衝著老貴的背影說:“這老貴,就是舍不得花錢,來房州也蹬了十幾年麻木車了,死摳!”有旁人說,人家老貴掙錢都寄回去了,不像你。老梁說:“都這麼大年紀了,死了錢能帶土裏呀?”

梁子心說,你們都冤枉我大伯了。大伯其實挺不易的,以前大伯的一雙兒女要讀書,大娘又有病,常年泡在藥罐子裏。直到前幾年兒女成家,大娘又去世,大伯才卸下重擔,卻又成了孤家寡人。不過出門在外,勤儉是必須做到的,但說出去就顯得為人小氣了。

做完被子歇工的時候,梁子也喜歡隨大伯一起到好旺角湊熱鬧。店前有幾個老人是每天必到,風雨無阻。有些人看起來還不老,年齡和大伯差不多,居然也不做事,天天在店前喝茶聊天。老劉是每天最早到的,每天梁子才到帳篷,老劉早已經端一個空杯子坐在店前等水開了。老劉愛聊,據說老劉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後轉業到市公安局,由於家裏孩子多,靠工資養不活,於是回家當農民種起田來。但老劉從不炫耀這段曆史,隻是年輕人問的時候,他簡單說一下,但年輕人卻聽不明白緣由。更多的時候,老劉聊的是房州古代史,更具體一點,就是關於唐中宗李顯和薛剛反唐在房州的故事。當然,故事最後都要引到白路這個地方來。

有個租住在這裏的老人姓鍾,聽不慣老劉老誇白路的好,生氣地說:“白路有什麼好,住在這裏,吃水要錢,燒柴要錢,倒垃圾要錢,連上廁所都要錢,要不是我兒子住在城裏,給我在這兒租個房子,離得近便一點兒,我才懶得住這兒。”老鍾說的意思是這裏吃自來水要水費,燒液化氣要買,上廁所要衝水,倒垃圾要收環衛費。一番話說的大家哈哈笑,然而老鍾確是當真說的,第二天,老鍾就鎖上門回山裏老家住去了。

梁子覺得聽這些人聊天也是一件快樂的事,老人們時而爭得麵紅耳赤,時而好得小夥伴一般。老小,老小,大概說的就是這了。有一天,梁子看見遠遠的天上飄著一隻風箏,就好奇地說,那是誰放風箏呢,放得真高!老人們就笑,就又說起那隻風箏。原來那放風箏的是一個退休老師,本來大家也是在一起聊天的,有一次意見和大家格格不入,於是,就不再和大家聊了,一個人遠遠地放起了風箏。不過,大家對他放風箏的手藝還是讚歎有加的。

一連幾天,梁子睡時大伯都沒回來,醒來時,大伯已經起來了。這天,梁子睡覺脫襪子時腳一撩,襪子掉在了大伯的床上。梁子心想,反正大伯睡時會給他扔下來的,就沒管。第二天醒來,竟然發覺那襪子原地不動地還在。梁子這才意識到大伯這麼長時間竟然沒回來睡覺,於是,隱隱地覺得大伯和梅仙之間有什麼事。但梁子沒有問,這事也不好開口,隻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這天晚飯後,梁子轉到小何家玩,兩人閑聊著,小何就把話題轉到了梁子身上。小何的本意是撮合梁子和梅仙的女兒小鳳,小何說:“你看啊,梅嬸就這一個獨女,你上門以後,就成了這家的主人,梅嬸家房子現成的,也不用你操心,以後梅嬸和你大伯都得聽你的。”梁子從小何的最後一句話聽出了一些話外之音,見梁子沉默,小何又笑嘻嘻地說:“我和梅嬸閑聊時給她提過這事,她說可以讓小鳳回來看看,說明梅嬸對你印象不錯,這事能成。”

晚上躺在床上,梁子認真地想了一下小何說的話。想到自己從小父母離異,父親忙著掙錢養家,無暇管教自己,自己沒考上高中就輟學在家,網吧裏渾渾噩噩地混了段時間,還是被父親嗬斥回來了,家裏哥哥成家後,就成了嫂子當家,連父親在家都得看嫂子臉色,所以父親說讓自己跟大伯一起來房州,自己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他已經不想在那個沒有溫暖的家了。何況家裏就三間瓦房,難道自己還回去再跟哥哥爭房產嗎。梁子覺得小何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第二天,梁子端著盆子準備出去洗衣服,梅嬸看見一把奪過來,笑眯眯地說:“以後衣服我給你洗吧,家裏有洗衣機,幹嘛費手!”梁子臉紅著,手足無措,再想起小何的話,覺得小何說的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