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氏家族的寶悅軒坐落於景色秀麗的淮清橋頭,通過寬闊的石橋往北走,就是坊區相連衙門雲集的中心大街大中街,往南則是整個大明規模最大的貢院和赫赫有名的夫子廟,兩邊都是老字號的酒肆客棧和高檔商鋪,各色招牌旗幡密密麻麻延綿不斷,從早到晚遊人熙熙極為熱鬧。
朱道臨第三次進入寶悅軒的時候,仍然為寶悅軒獨天獨厚的黃金口岸位置而感歎不已,高三層占地兩畝的寶悅軒飛簷鬥拱古樸厚重,雕梁畫棟氣勢非凡,內部寬敞明亮,陳列錯落有致,單是知書達禮相貌周正的夥計就多達九人,這還不算三位精通古玩字畫在業內享有盛譽的朝奉和他們各自帶著的徒弟,客人來來往往處處透著興旺,哪有應大掌櫃說的那麼不堪?
寶悅軒的一樓賣的全是金銀珠寶,各式首飾,巧妙利用博古架和精美盆景分割成三個區域,擁有專為富貴人家女眷休息聊天和試戴各種首飾的寬闊雅間。
二樓懸掛和陳列的全是古董字畫,其中又以字畫居多,同樣有個半敞開式的休息區域,呈成“凹”字形整齊擺放的高靠椅子和間隔茶幾竟然都是用珍稀的金絲楠木做成,朱道臨每次坐在這裏與應大掌櫃喝茶打屁,都生出強烈的搶劫衝動。
“敲什麼呢?你是來挑選字畫的還是探究木工手藝的?”
應大掌櫃手捧兩個精心挑選出來的卷軸,坐下後放到麵前的金絲楠木茶幾上,對朱道臨每次來都用手敲擊椅子扶手的行為非常鄙視。
朱道臨嘿嘿一笑:“記得前天你在紫竹園和我一起觀看拆房子時,似乎說過你老爺子的後院庫房裏,還放著不少尚未鋸開的金絲楠木?”
應昌培抖抖大袖,示意殷勤服侍的夥計可以離開了:“你拆除的三清殿後麵的偏殿不是有幾根上好的楠木大梁嗎?怎麼又把主意打到我家老爺子身上了?”
“拆下的兩根大梁哪能跟你這套家具相比?算了,說說字畫吧,再強調一遍,元朝和本朝的我不要,隻要唐宋時期或更遠朝代的。”對字畫一竅不通的朱道臨隻能行此下策。
應昌培再次搖頭:“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能不能給我說說那個海外的天樞閣到底怎麼回事?為何如此挑剔?”
朱道臨一臉鄭重地回答:“我哪兒敢問啊?天樞閣都是一群七老八十的大師級人物,我哪裏敢胡言亂語?我能獲得那群老家夥的認可,已經是祖墳冒煙了。”
應昌培隻能和前幾次一樣失望地歎氣:“那就不說了,我打開這兩幅字畫你好好看看吧……這幅唐朝虞世南的《終南碑帖》右上角有點兒破損,收回來的時候品相就不是太好,雖然我請來業內最好的匠師重新裝裱,最終還是無法完全彌補原來的瑕疵,比不上北宋範寬的這張《空山倦鳥圖》。”
朱道臨隻是看了幾眼就拍板:“就這兩張吧,找個好點的盒子幫我裝起來。”
應昌培當即翻起了白眼,無可奈何之下隻好召來站在不遠處的中年朝奉,讓他卷起兩幅畫拿去裝好,端起朱道臨為他斟上的熱茶再次歎氣:
“和你一起挑選字畫不但不是雅事,反而是一種折磨,下次幹脆陪你到各家古玩鋪子尋幾件瓷器青銅器算了,反正你這家夥對字畫一竅不通,也不知道那個天樞閣怎麼看上你的。”
“你這古玩太少,字畫太多,偏偏我不了解字畫,樓下兩個櫃台的古玉倒是不少,可哪塊值錢哪塊出自曆代皇宮我也不會看,前天那塊雙鳳漢玉要不是你極力推薦,我還以為是漢白玉石頭呢,所以啊,隻能選擇我更為熟悉的青銅器和瓷器了,別見怪啊,誰讓你交下我這個不學無術的朋友?”朱道臨毫不臉紅地解釋道。
應昌培忍不住笑了:“別想騙我,你若是不學無術,為何對我那‘墨林齋’感興趣?還問我為何沒有繡像話本,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那遠在海外的天樞閣,真能印製出你說的那種書籍嗎?”
朱道臨放下杯子,沉思片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個新思路:“你幫我拿個主意,若是我從天樞閣弄回兩台使用鉛錫活字排版的手搖印刷機器,能不能開設一家印書作坊?”
應昌培一聽大感興趣:“真有活字手搖印刷機嗎?”
“有,雖然費點功夫,但肯定能拿到,印製出來的文字和圖像比天樞閣出品的差一些,但至少比墨林齋裏麵銷售的刻板印刷書籍強十倍,我擔心的是,本地的油墨紙張能不能用?還有就是銷量我也拿不準。”朱道臨早已反複考慮這件事。
應昌培可不一樣,他從朱道臨的話中看到了巨大的市場前景:“油墨和紙張估計不成問題,大不了請幾個這方麵的行家反複嚐試,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至於銷量,你根本沒必要擔心,就拿本朝湖海散人(羅貫中號)的《三國通俗演義》話本來說,這兩年我那墨林齋賣出一萬三千冊,這還是在全城十幾家鋪子競相刻印競相出售的結果,若是真能把你所說的那種叫連環畫的繡像話本運回來,我保證一年能賣出十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