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抒站於原地,望著那足有數萬人的隊伍在他的帶領下緩緩移動,緩緩遠離,直到浩浩蕩蕩的大軍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那被踏起的塵土也重歸於地,方才與屏淺返回城中。
沿著寬闊熱鬧的德勝門大街一路南行,到達與東來的定府大街、西來的崇國寺街相交的十字路口,她本想東轉回王府,但還未轉過彎,突然想到自己有些日子沒去相府了,也該去看看那曾對自己有著兩次救命之恩的名義上的母親俞折玉以及視自己為親生女兒身子不好的四娘阮鳳致了,便又改主意前去相府。
主仆二人一路邊走邊看,帶著沿途買來的大包小包的禮品,由南邊的西長安街進入相府所在的小時雍坊,又穿過幾條寬窄不一的巷道,轉進相府前麵的巷子的時候,正巧一輛雕壁畫欄奢侈華麗的馬車遙遙地從對麵駛來。
由於那馬車距離相府大門比她們要遠一些,卻比步行的她們走得快一些,幾乎是恰到好處地,一左一右同時到達相府門口。
江抒原以為那是過路的馬車,一直沒太留意,但當她止步停下,竟然意外地發現那馬車也一同停了下來。
她這才有些好奇地抬頭去看,一看之下,不由麵露震驚之色。
這趕車之人,竟然是——怯羽的大師兄——朱常洛的護衛——驚風。
將車停好之後,驚風便利落地從上麵下來,向前兩步,恭敬有禮地朝著她一抱拳:“卑職拜見福王妃。”
江抒看他這毫不意外地神情,心知他必是早就看到自己了,輕輕點了下頭,側頭看向他的身後。
此時,車內之人已掀開車前低垂的簾子,傾身探出頭來,正是這驚風的主子——太子朱常洛。
驚風立即轉身走回車前,抬手扶他下來。
“江抒,好巧,能在這裏遇見你。”下車站穩之後,朱常洛立即大步迎上前來,衝著麵前的江抒融融一笑。
隻不過,那笑容雖然表麵上看上去溫暖,但背後卻似乎藏著幾分隱忍的情緒。
江抒約略能夠猜到他這隱忍的含義。他一直視為眼中釘的三弟朱常洵,非但沒有在他那胞妹朱軒妤大婚之後去洛陽就藩,還領軍出征了遼東,他擔心他這一次倘若再立下軍功,將會是他更大的威脅。
因為早前他曾意圖要除掉自己,外加追隨於他的黃士俊多次要害自己的事情,江抒本來就不怎麼待見這個朱常洛,此刻因為猜透他這一心思,對他更加鄙夷了幾分——外患當前,這個人更在乎的,竟然還是自身利益。
不過,礙於對方一國儲君的身份,她也不好將心中的不屑表露出來,隻語氣平淡地道:“不巧,這相府是我的娘家,我來探望娘家人,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太子殿下,今日我家王爺才剛領軍出征,太子殿下便來相府,這若傳出去,恐怕會惹來閑話。”
“有什麼閑話好惹,”因為她的一句“我家王爺”,那親昵的態度,朱常洛麵上的笑容立時一僵,“本宮來找相國大人商議對抗建州女真的事情,以好助三弟一臂之力,又何必擔心會傳出去。”
“如此看來,是我多慮了,”江抒雖不相信他此言是真的,猜想他十有八九是來找自家那一向堅守祖宗規製,堅持“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父親來商議如何讓朱常洵去洛陽就藩一事的,但自然不會傻到去挑明,眸光微動,有些遺憾地道,“隻不過,這個時候,家父應該在內閣奉職,不在府中,太子殿下恐怕是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