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就好。
“咱們真是走運。”一個士兵心有餘悸地說。
卞強悵然若失地盯著窗外:“還有七十多個弟兄不夠走運。”
轟炸機群還在向鎮區使勁兒扔炸彈。徐然拉起的夜幕下,那座漸漸遠去的城市猶如一節在猛煚中劈啪作響的幹樹枝,隻不過是個亮點罷了,地平線上一個錯綜斑駁、模糊不清的渺小亮點。但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小亮點,卻無情地吞噬了那麼多條人命,埋葬了那麼多生龍活虎的弟兄,叫人不忍回首。
“把它們一個不剩全炸死!死蟲子才是好蟲子!”有人恨恨地詛咒道。
“別逗了。”W皮笑肉不笑:“幾架飛機就想殺光它們?”
卞強感到肩上的傷在作痛:“紫淩書院受到攻擊,全軍區、全世界都會派援軍過來吧?集合這麼多兵力還拿不下百十萬蟲子?”
“援軍?”W笑得皮麻人:“祝願他們的運氣比咱們好吧。”
“怎麼?”
W轉移話題:“手機給我。”
“……呃,我記得給您了啊?”
“後來我又還給你了,好好想想。”
“哦!”卞強渾身一頓扒,找出軍用手機來交給W 。W接到手裏,苦大仇深地盯了會兒,拽出骨導式耳機、喉語式話筒仔細戴好,手指頭猶豫半晌,按下了家裏的電話號。不出意外,投影出來的照舊是女王模樣的許恬婌許大院長。
“沒死啊?”許恬婌好像挺意外的。
“廢話!電話給我老婆!我要跟她說話!”
許恬婌斟滿一杯咖啡,拿小勺攪了攪:“我說過了,在你為我辦完事情之前,你和你家人的所有通訊都由我轉達。你的記性這麼糟糕?”
W氣兒不打一處來:“我的事兒辦完了啊!人我都找著給你送回去了!活蹦亂跳的三個!一個都不少!還附帶給力贈品來著!你堂堂紫淩書院院長咋能說話不算話……”
“你用的‘隱私模式’?”許恬婌注意到了。
“咋?”
“這麼說,不管咱倆聊什麼,你身邊那些人都聽不見了?”
“廢特麼話!你特麼到底想說甚!?”
“很簡單,雁先生,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交給你辦,”許恬婌故意把“很多很多”拉得特別長,“在我對你說‘完了’之前,你沒有自由可言。想回家嗎?那就老老實實聽我的命令,聽我的吩咐,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不聽話的後果、抗命的後果、違逆我的後果……你懂的。”
W恨不得蹦進手機裏去下跪:“求你了,許小姐,至少讓我給家裏打個電話行不行?就五分鍾—— 不,一分鍾!”
“不行。”許恬婌搖頭。
“我要見我老婆!還有我女兒!”W真想把手機砸了。
許恬婌微微品一品咖啡,放下杯子,伸手去抓砂糖:“在我對你說‘完了’之前,就拿我當你妻子吧,雁先生。”
“……啥意思?”W有點兒懵。
“你今晚在書院衛戍部隊營區湊合一夜,叫卞強幫你安排食宿。明早8:00準時來書院見我。對了,別想夜裏溜回家,否則我會讓你悔恨終身。”
她掛了電話。
窗外漆黑一片。通信車的頭燈隻能照亮前方短短一節路,看不遠,也看不清。車前車後,皆是茫茫無際的黑暗。
西方的地平線上,看不見那個亮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