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你咋搞的?”
“廢什麼話!你就說戰不戰!”卞強上下點著槍口高聲叫囂,成竹在胸、勝券在握似的。這就叫“逢敵必亮劍”,你越是落了下風,越得吼他個哇哇咧咧、輸陣仗不輸屁仗,虛實真假,讓對方摸不透水深水淺。好比在森林裏遭了某些大畜生,你嚇得扭頭便跑隻會被人家攆上來推倒咬腚爆菊花;還不如原地紮步、怒目圓瞪、雙持家夥、捶胸揮臂、嗷嗷嚎嚎、咋咋呼呼,興許能唬得對方……愣一下再撲上來推倒咬腚爆菊花。老祖宗概括得好:虛張聲勢。但管不管用得看命。
時速64.4公裏,秒速快18米了;就算是按56.3計算……李寶存估摸著彼此相去,呃,這麼近點兒距離,卞強零點幾秒就能騎上臉來糊俺,俺空有一身牛逼家夥,勁兒再大也使不出呀……而且他能一拳打凹裝甲,掰斷機器附肢肯定綽綽有餘;MKK-0Y靈活性弱,近戰對我不利。如此不若罷手……
卞強懼怕李寶存一身神裝,李寶存懼怕卞強騎臉撕逼;再看看市民群眾逃散得差不多了,醫生護士們開始救治傷員,於是暗生默契、各自鬆懈。李寶存說:“外頭蟲子等著拿咱當下酒菜,咱還在這兒鬧內訌。傻逼才幹這事。”
卞強鬆勁不鬆口:“絕不向人民群眾開槍,CRAB建軍之初的原則。”
“幼稚。”李寶存收納全部附肢,引擎震動,轉身走遠。
卞強目送他轉進林蔭小道,繃緊酸痛的渾身肌肉終於馳軟下來,“呼”地湧出一身冷汗,內外衣物全部濕透。就算變成了手撕臭蟲的肌肉超人,拿11.43毫米自衛手槍與重型全裝甲外骨骼對峙仍是重度作死。
他穿行廣場,蹅著一地穢物,從一具具新鮮的、半腐敗的、全腐爛的軍人遺體中間走過,感覺心髒一陣陣絞痛和憋屈。他看過市民們的煽動視頻,也認出了那位《南國周報》主編妘厲君是誰。自責、悔恨、矛盾、糾結,像一大捧螺絲釘、一大把橡皮筋,楔滿了他的整個胸腔、心肺,紮緊了他的每根血管、氣管……還有那位擔任殯禮官的書院女生,她的外服、內衣全被“市民群眾”撕破,連文胸都扯斷了,頭發也拽掉了許多,臉上、手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滿是瘀傷和擦傷,甚至有煙頭的燒傷,癱坐在那兒隻知道哭,一個勁兒往抱住她的同學們懷裏拱、鑽……
卞強認識她。
小愛。
他曾經的女神。曾經的。
“你,是一隻蝴蝶。”
當年,小愛這樣對他說過。
“蝴蝶?”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隻蝴蝶。”
“我不懂。”
“遲早會懂。”小愛說。
……我真的是一隻蝴蝶嗎?
李寶存沒脫外骨骼。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打算揍完暴民立即麾軍北上、摧毀甲蟲族在皊河上遊修建的大壩。
參與鬧事的軍人為數不少,離陽已經分裂,軍隊也已經分裂;人心一散,十天半月之內鐵定收不回來。李寶存無法再相信身邊的戰友們了,除非他們親眼見了棺材掉了淚、被死亡的恐懼當頭棒喝打醒——在那之前,李寶存絕不敢把一己性命托付在意誌不堅、猶豫動搖、盲從內鬥的豬隊友們身上。所以他一個“人”也沒帶,光杆司令上前線——
怕甚?沒人還有機器人嘛,軍用機器人不夠還有民用機器人嘛!想想按摩棒吧,“人”早就比不上機器了!——爛鐵皮弟兄們,跟老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