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保護的小孩,就如她努力維持的婚姻一樣,在她還沒與他斷離所有的一切的時候,自動離她遠去了。
老天到底是在懲罰她所做出的決定,還是命中注定她與他,真的不能在一起?哪怕是連這個小生命,她僅存有的最後一絲念想,都要完完全全把她切斷?
她沒有說話,隻是窩入床上,拉起被子,將自己蜷縮的身子整個蓋住,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的顫抖完全掩去。
伊向天看著她背對著他的身子,沒再開口說話,他知道她心裏的疼痛,可是她知道他心裏的疼嗎?
雪落,別怪我太狠!你根本就無法想像,我這幾十年來,所承受的苦!
沒有父愛與母愛的日子,沒有天真的童年,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沒有真正體會過的,根本就難以理解!
“你好好照顧她……”伊向天對著一邊的護士道,又再次望了雪落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她聽到關門聲,極輕,卡嚓的一下,卻像是在心底響起。
她睜著大大的眼,望著窗外一片黑暗,忽然就落下淚來。
淚悄無聲息,滑落枕下,氤氳了一片濕潤。
手上突然又傳來尖銳的刺疼,她隻是閉上眼,仿佛疲倦,仿佛,再也不想睜開。
歐陽美蓮仍然處於昏迷中,雪落進不去,又加上自己身體虛弱,每天所做的事,便是呆在醫院裏輸液,而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便是閉上眼,沉默。
一切,全都像是心如止水。
伊向天每天來醫院一趟,呆的時間並不多,也不和她說話,隻是問醫生她的情況怎樣,歐陽美蓮的情況怎樣。
第三天的時候,他帶來了她的手機。
當時護士正在給她輸液,尖銳的針頭刺破皮膚,他看著她一眨不眨望著天花板,仿佛那針並沒有戳在她身上。
而他心裏疼了下,攥緊著手中的手機,手機鏈磕在他的手心裏,鈍鈍地疼痛,一點點,深入骨髓。
護士輸完了液出去。
伊向天走至她床頭,將手機放於床頭櫃上:“歐陽美蓮在淩晨時醒過一次,估計還會再醒過來,如果你想去看她……我可以讓醫生給你安排……”他輕聲說道,她沒有任何反應。
對於他的存在,不僅是無視,還有充耳不聞。
他也不氣惱,隻是轉過身替她倒好了白開水,拿起一個蘋果替她削起來。
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他這樣認真仔細,小心翼翼拿著一蘋果削著,仿佛像是久遠的記憶,全都砰砰跳入了她的腦海。
那個時候她,看著他為她做著如此的事,內心是幸福的。
而此時的她,同樣的場景,卻是不一樣的感受。
心裏早已如死灰,平靜地激不起半點漣漪,或許,她天生就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她本就是個多餘的孩子,上輩子到底犯了怎樣的錯,這輩子才要如此償還?
雪落輕輕閉上眼,感覺到眼角有淚滑下,她沒有動,隻聽到他走向前的腳步聲,將那蘋果放下。
然後,又沒有聲音。
可是她知道,他還在,站在一邊,沒有動靜。
過了良久,她感覺到他溫暖的指腹,輕輕替她擦拭著淚痕。
她別過頭,拒絕他的碰觸。
他沒再碰她,又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走出去的腳步聲,在幽靜的走廊內,發出單調孤單的聲音。
那天下午的時候,雪落去看了歐陽美蓮,第一次,她這麼仔細望著她的容貌,歐陽美蓮無疑是個美人胚子,哪怕已是徐娘半老的年齡,仍然風韻猶存,要不是她時不時忘記點什麼,以她的美貌與智慧,她們娘倆 也不至於過得那麼艱辛。
如果當時,她們沒有跟著伊向天來美國,現在,是不是她仍然可以生活得無憂無慮?不必受這麼多的磨難?
可是,世界沒有後悔藥,哪怕她受盡了一切的苦,她也不會後悔認識他。
探視的時間,整整兩個小時,她就穿著隔離衣,戴著帽子口罩,坐在歐陽美蓮的床邊整整兩個小時,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緊握著她的手。
隻可惜,歐陽美蓮並沒有醒過來。
回去病房時,路過別人的病房,電視裏正在播放著新聞。
她突然駐足而立,站於人家的病房門口,緊緊盯著電視畫麵上的人。
原來那麼快,明天便是他開庭的日子,她不知道那封信對於他的案子起著多大的作用,可是,她沒有本事去替他做更多的事,而她,又那麼笨手笨腳的,把他們的孩子都弄丟了,她還有什麼臉麵去見他?
她倚在門口,眼眶紅紅的,已然沒有淚水。
病房內的人看到了她,出來問:“小姐?請問您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