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萬裏無雲,北京安定門外,一片肅殺之氣。
楊應聘、趙興邦、熊廷弼幾人都躲在城牆上,看著城外一千八百鐵騎如林而立,不動如山。細細瞧著京營將士,個個如狼似虎、穩如泰山、神色自若、氣勢昂揚,一派強軍之勢撲麵而來。
於此靜止肅殺場麵對照的,正是安定門內源源不斷流出的大號騾馬車輛,滿騰騰地彙成一股大潮,出安定門一直向北流去。
“都是四五歲口的好馬啊,將士也都是青壯,虎狼之氣十足,確是強軍!”熊廷弼點頭讚道。
趙興邦指著城下的大軍對熊廷弼怒道:“人手一支三眼火統,馬鞍上還有一支,哦,左右還掛著兩把馬刀、騎弓和箭矢。裏穿棉甲,外套鐵甲,最外層還套了件鎖子甲,更離譜得是臉上還帶著鐵麵具,這都武裝到牙齒了,騎兵都穿成步兵了,再要沒點氣勢,我現在就跳下城樓噴他。”
楊應聘始終沉默著數數,半晌苦笑搖頭,對熊廷弼說道:“四百輛大號騾馬車輛,光騾馬就是上千頭,車上全都是滿騰騰的,迅雷銃、鷹揚銃、神火飛鴉、拐子銃、還有猛火油和火藥,嗬嗬,光火藥就能炸平半個京城,沈大人這是要火燒遼東麼?”
趙興邦補充道:“大人您再看看,後麵還有車輛呢,哈,虎蹲炮、臼炮、佛郎機炮車和火箭車,也是騾馬拉著,大致數數上百輛,得,沈監軍的步兵又改炮兵了。”
楊應聘向城裏麵瞧去,忽然說道:“不對,還有,趙大人,你看看炮車後麵,還有幾百車輛吧,那是什麼,都蓋得嚴嚴實實的,是不是沈小子和邱中這兩天偷偷製造的利器。”
趙興邦張手一望,氣道:“車輛有二三百輛,旁邊還跟著二百餘工匠,領頭的潘林我認識,是將作監的大工匠,極有能耐,想不到不光搬東西,這人他也沒少劃拉。熊大人,若是你一支騎兵子營都能有這樣的裝備,這朝廷能否支撐先不說,就是趙某人也能替天子掃平遼東。”
熊廷弼心裏得意,臉色卻是假裝憤怒,反正沈重劃拉多少還不是用於遼東,就算那小子奸猾,自己堂堂一名遼東經略,還不能明騙暗搶麼。於是故作生氣說道:“兩位大人莫急,等老夫見了罵他,這小子多早晚了,還不出來,年輕人真不懂事,當好好教導才是。”
楊應聘和趙興邦一齊不屑冷笑。
車輛已備,三軍皆至,沈監軍卻是半點蹤影欠奉,等熊廷弼都開始發火了,才瞧見沈重衣衫不整得帶著六名親兵,縱馬而至。馬成兩腿一夾,急忙迎上,衝著沈重媚笑道:“恭迎沈大人!”
沈重猛見一個周身鐵甲、臉罩麵具的騎士忽然迎來,嚇了一跳,聞聲怒道:“你是何人?”馬成連忙解下麵具,笑道:“大人,是末將,馬成。輜重已備,民夫工匠已齊,三軍整裝待發,請大人號令,可能出征?”
沈重也不理他,縱馬軍前,瞧著一個個穿得和大粽子似得,馬上掛得如同兵器雜貨鋪,一匹匹戰馬被壓得渾身微微發抖撂著蹄子,心裏的火苗子就蹭蹭直竄。信手指著一名鐵甲騎士,冷聲問道:“穿這麼多,你可累得慌?”
那騎士挺胸抬頭,氣壯山河得叫道:“回大人,昨天將銀錢交給俺娘和渾家,昨夜王總旗又告訴俺們跟著大人準能活命,從前天到今早連油帶肉吃了四頓飽飯,小人不累。”
沈重指著他大罵道:“可是馬累!大人我瞧著眼累!馬成,給我滾過來!”馬成聽沈重發怒,連忙滾鞍下馬,躬身立在沈重馬前。沈重冷冷問道:“這就是你遵照我的指令,養馬力練腳力的樣子?”瞧著馬成不敢抬頭說話,便說道:“分出馬車,以乘為單位配屬,讓這幫雜碎都給我脫幹淨了,隻著棉甲牽馬而行,尤其是那個鐵麵罩趁早給我扔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