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何如一笑凱歌還(四)(1 / 2)

遼陽,失陷在即,兵敗退回城頭的袁應泰心灰意冷,再無初任遼東經略的意氣風發,以及執掌十八萬大軍的鐵血豪氣。

遼沈大敗,遼東不存,自己誤國誤君的惡名,就算跳入太子河,千年以下也難以洗刷幹淨,唯有一死,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五裏外野戰慘敗,東門外陣列而敗,韃子趁勢攻入西城,東門崩潰在即,城內火藥爆炸,四處都是滾滾煙火,數萬亂軍和數十萬百姓,掙紮奔嚎,自己卻沒有逆天的本事。

沈陽完了,遼陽也要完了,然後是遼右,接下來是遼南,然後是遼左,直至山海關,都葬送在自己手裏。可還記得眾正盈朝、橫掃諸黨、振興國事的抱負?可還記得攆走熊廷弼,執掌遼東大權,盡廢守遼方略,意欲一舉平定遼東的壯誌?可還記得冷笑著不屑嗬斥賀世賢、尤世功、童仲揆等人的勸諫,將兵諫沈陽的定邊軍忽悠去遼南死戰的高高在上和得意猖狂。

望著城內四處的廝殺,望著東門外源源不斷殺入的敵軍,袁應泰想起了沈重的書信。

“言守者存遼,言攻者壞遼,孰是孰非?疆場潰敗,紙上談兵,孰是名將?小人有心為惡,君子存善行錯,孰是好人?奸臣因私敗國,忠良為公誤國,孰是禍首?”

袁應泰慘然笑道:“吾為非,吾為庸將,吾為奸佞,吾為禍首也。”

“終有一問,先生大儒,可肯教吾。賤籍為民,取悅為生。匠人為民,日受盤剝。軍戶為民,驅死疆場。農者為民,徭役日重。商賈、文人亦是子民,何獨夜夜笙歌?

吾心自明,無須辯駁。遼東塌陷,力不能救,沈陽必失,遼陽難保。唯盼大人生死之際,能有明悟!沈重頓首。”

袁應泰仰天長歎,拍牆哭道:“東林與諸黨,糊塗啊!沈東海,你小小年紀比我看得通透,吾不如也!可生死之際,看破又怎樣,唯有一死贖罪罷了。”

遼東巡撫張栓忽然跑了過來,對袁應泰怒道:“督師,監司高出、胡應棟翻牆逃跑,軍心大亂,北城守軍已然崩潰。還有城內的蒙古韃子,變節投降建奴,殺我抵抗軍卒,誘我百姓門前盛裝投降,這如何是好?”

袁應泰長歎一聲,對張栓說道:“你沒有守城的責任,趕緊走吧!我死在這裏!”

張栓急道:“督師不可,遼東危在旦夕,豈可一死了之?還請督師下令,三軍南撤,也許還能保住遼南。”

袁應泰苦笑道:“沈陽已失,遼陽不保,遼東大軍主力盡損於遼沈,遼東已經完了。如今殘存步卒軍心已亂,就是跑也難敵建奴鐵騎,何談保住遼南?你自去吧,老夫誤國誤民,狂妄自大擅自更易熊飛白布局,又不納沈重和麾下大將忠言,開城納了蒙古韃子,致有今日之敗。唯有一死遮羞,哪還有麵目去見天子朝臣,以及萬千受難的將士百姓。”

袁應泰說完,不理張栓,整理官服,係好寶劍,將官印掛在脖子上,命妻弟姚居秀和仆人唐世明為其懸繯,舉身而上,就要自縊。張栓氣得直跺腳,最後一轉身,自行而去。

袁應泰高掛在空中飄飄蕩蕩,僅存的意識看著東西門肆虐的建州大軍,最後一抹清醒消失前,隻見遼陽北方白浪翻滾,洶湧的波濤穿過群山,向遼陽東門一泄千裏,濁浪滔天。

天命汗站在遼陽東門城樓上,指著曾經讓自己折戟沉沙、損了大將費英東的遼陽哈哈大笑,一時間隻覺誌得意滿,天下間再無敵手。望著豪勇無雙、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強軍勁旅,天命汗揮手高呼:“我大金必勝!”

三軍勇士,聞聽城樓上大汗親軍的齊聲複述,都不由豪氣頓生,戰意盎然,揮舞著兵器齊聲高喝:“天命汗!天命汗!天命汗!”

天命汗仰頭大笑,在三軍呼喝中揮刀斜指,大喝道:“攻克遼陽,攻占全遼,與明國天子,逐鹿中原!”

“大汗威武!大金必勝!大汗威武!大金必勝!”三軍的怒吼讓天命汗驕狂不可一世,連連大笑,甚是猖狂。

代善瞧見父汗英雄無敵,誌在天下,豈有不趁機奉承的道理,連忙揮手大呼:“父汗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