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苑池一角,十幾個小太監忙得不亦樂乎,輪流上前踩踏著一個特製的大水車,飛速帶動著連動鐵杆來回轉動,從而推動一支鐵製的大尾舵在水中不停擺動,時時激起大片水花。
朱由校蹲在地上,仔細觀察著運行狀況和尾舵推力,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叫過工匠商量改進。朱由校毫無架子,習以為常的工匠也不客氣,不時與朱由校爭執,往往臉紅脖子粗的一番辯駁後,再為某個靈光閃現的創意,一起放聲哈哈大笑。
魏忠賢也不打擾,無聲走了過去,從一旁的案幾上拿起茶壺,倒了一大碗涼茶,又從侍候的小太監手裏搶過濕涼的毛巾,輕輕走近朱由校身邊,笑眯眯侍立一旁,耐心等著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少年天子。
等和工匠終於達成共識,朱由校開心得哈哈大笑,揮手讓他們下去準備,便直起腰來休息。朱由校的手剛剛伸了出去,魏忠賢就將涼茶及時放在天子手中,而自己則上前,用濕涼的毛巾,輕輕為朱由校擦去汗水。
一大碗涼茶涓滴不剩,盡數灌入肺腑,隻覺一陣涼意直入體內,不由煩熱盡去,精神一振,極是暢快。臉上的汗水,又被魏忠賢用濕毛巾輕輕抹去,涼風襲來,吹幹皮膚,帶走熱量,更是神清氣爽,心情愉悅萬分。
朱由校看著躬身退開的魏忠賢,搖頭笑道:“你這老貨,總不肯讓朕有片刻清閑,剛入佳境就來礙眼添堵,說罷,有什麼屁事?”
魏忠賢湊趣道:“皇爺這回可是冤枉老奴了,奴婢急急忙忙趕來,可是為皇爺報喜來了。”
朱由校笑道:“喜事兒?那就快說,別給朕賣關子,否則罰你踩一天水車?”
魏忠賢先是嗬嗬一笑,然後揚聲說道:“能伺候皇爺,別說踩一天水車,就是天天踩,老奴也心甘情願。皇爺,大喜啊,遼東巡撫王化貞急報,七月二十五,王化貞派遣麾下奇兵,千裏潛行,趁虛而入,一舉收複鎮江,全殲百餘韃子,就連佟養真和他的子侄,都被活捉了。”
朱由校大喜,連忙追問:“哦,王化貞終於不吹牛了,總算有了結果。又是哪一位將領建此奇功,佟養真又是誰?”
魏忠賢笑道:“啟稟皇爺,聽說是一個叫做毛文龍的練兵遊擊,率領二百二十餘人夜襲鎮江,一舉而下。至於佟養真,乃是我大明副總兵,可恨的是居然數典忘祖,辜負皇恩,萬曆四十六年,竟勾結韃子襲占了撫順。”
朱由校臉色一冷,恨恨道:“如此奸佞,枉披了張人皮,命毛文龍速速押回京師,重治其罪,當眾處決,以儆效尤!”
魏忠賢領旨,然後笑道:“皇爺勿惱,待其押送入京,奴婢一定讓他生不如死,為皇爺出口惡氣。”
朱由校點點頭,高興問道:“王化成的奏報詳情如何?”
魏忠賢笑道:“王化貞奏報,鎮江大捷,建奴驚駭,全遼震動,寬甸、湯站、險山等城堡相繼歸降,數百裏之內,望風歸附,歸順之民,繩繩而來,遼右光複不遠矣。”
朱由校聽了哈哈大笑,點頭讚道:“好!好!好!王化貞、毛文龍幹得好,終於可一洗遼沈大敗之後的頹廢之氣!對了,熊廷弼怎麼說,沈重怎麼說?”
魏忠賢猶豫了一下,說道:“王化貞似乎沒有通過熊經略,而是直接報到了兵部,怕是熊大人此時還不知道。至於沈重,已和毛文龍聯係,命其率領鎮江一帶百姓,立即棄城南下鐵山,有坐視遼右得而複失的意思。”
朱由校疑惑道:“熊廷弼和王化貞不和,王化貞不通知熊廷弼,朕倒是理解。可沈重為何不趁機北上,徹底光複遼右,朕倒是迷惑了。”
魏忠賢眼神一閃,低頭笑道:“皇爺迷惑,奴婢更不知究竟。隻是沈東海這一次又捅了馬蜂窩,兵部、各道禦史紛紛上疏,光是彈劾沈重和定邊軍的奏疏就不下千份,差點又淹了奴婢的司禮監。”
朱由校笑道:“果然是能人無所不能,這小子太招人恨,這都第幾次了?這回,那些聖人子弟,又說了些什麼?”
魏忠賢笑道:“一是毛文龍二百人可複鎮江,定邊軍萬餘鐵甲,何以坐視遼右失地?二是王化貞數次聯絡,欲與定邊軍東西夾擊,一舉光複遼南,沈重至今毫無回複,意欲何為?三是彈劾沈重劫掠海商、欺壓藩國以自肥,定邊軍餉銀數倍於九邊,國恩雖重,恐怕終須姓沈?”
朱由校聽了不動聲色,對魏忠賢問道:“說的倒是有理,老貨,你怎麼看?”
魏忠賢眼中冷芒一閃,神色不變,仍笑嘻嘻說道:“老奴從未見過其沈重,對其知之不詳。不過想那沈東海既得天子看重,且其入遼以來又戰功卓著,想來必是見識不凡,當另有打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