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如蟻而上,中心火焰不停,城下箭矢如雨,城上彈丸漫射,城牆如群蟒攀岩,城頭如煙花怒放,攻潮如海浪翻湧,守勢如孤島礁岩。不再有山呼,不再有熱情,唯有生死搏殺,唯有赤血橫流,唯有傷痕累累。建州軍狂濤怒卷,一日間潮起潮落,西平堡永不陷落。
收到羅一貫的求援,王化貞再無指點遼東的雄心壯誌,緊皺著眉頭,負手走來走去,思來想去卻毫無主意,不由仰天長歎,束手無策。
祖大壽見王化貞沒有主意,便上前拱手提醒:“大人,熊經略就在右屯,何不飛馳急報,請熊經略做主?”
王化貞似是落水之人找到浮木,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對,怎麼把他忘了,你立即派人向右屯求援!”
孫得功一聽,臉色一變,連忙阻止道:“巡撫大人,不可!若是此時去求熊經略,大人的廣寧反攻,豈不成了笑話?您日後如何麵對熊經略,如何再見張尚書和葉首輔,您還能在朝堂立足麼?”
王化貞臉色一暗,揮手製止了欲要離去的祖大壽,對孫得功苦笑道:“西平若失,鎮武、鎮寧、閭陽必然不穩,廣寧也將動搖。不尋熊飛白,那你可有對策?”
孫得功笑道:“熊經略麾下,隻有六千川浙軍,即便全部壓上,又有何用,想來熊經略必然仍是力主堅守廣寧。大人一力主攻,廣寧城防皆無,何以堅守決戰。反而西平堡、鎮武堡、鎮寧堡、閭陽驛之間,地勢險要,軍堡堅固,若要決戰,亦當在此才是。末將以為,當盡起廣寧大軍東進,另調劉渠出鎮武,祁秉忠出閭陽,三路合兵救援西平,以優勢兵力和險要地形,與韃子決一死戰。即便不能勝也當扼阻韃子攻勢,從而在遼西第二道防線與敵相持。屆時再通知經略大人,則遼西尚有可為,大人尚可轉圜,再有川浙和定邊兩支強軍參戰,可一舉退敵,從而徹底翻盤也。”
王化貞將孫得功的話,裏裏外外,來來回回想了幾遍,不由哈哈一笑道:“就是如此!傳令,孫得功為前鋒大將,祖大壽盡起廣寧軍東進,會合劉渠和祁秉忠部,以劉渠為領兵大將,救援西平,與建奴決戰!”
祖大壽和孫得功拱手高喝:“末將尊令!”
軍情如火,孫得功一馬當先,派人飛騎傳令鎮武和閭陽,和祖大壽領著數萬廣寧軍,疾馳向東,兵發西平。半路上會合了劉渠和祁秉忠,合兵十萬向西平堡殺去。
西平堡城外,從五十步開始,建州軍的屍體殘骸遍布,一直蔓延到西平堡城下,傷殘的戰馬,密如莊稼的箭矢,被血液浸濕的土地,四分五裂的盾車長梯,還有士氣低落豪氣不再的建州大軍。而西平堡城頭,雖然硝煙彌漫,雖然城池殘破,可山呼海嘯的歡呼,以及颯颯飛揚的明國旗幟,讓代善汗顏低頭,讓趕來的天命汗唏噓長歎。
忽然鐵騎哨探飛馳而來,翻身落馬,跪地稟道:“大汗,廣寧軍盡出,會合了鎮武、閭陽之兵,共計十萬大軍,正馳援西平而來!”
天命汗嘿嘿一笑,指著西平堡曬然道:“三千孤軍,依城而守,竟擋我十萬大軍將近一日。不想王化貞如此不智,放棄守城優勢,欲欲我鐵騎野戰爭鋒,卻不知能頂多久?三軍聽令,留少許人馬兵困西平,全軍西進,一舉擊潰明軍主力,再回頭踏平西平,而後用兵廣寧,南下山海,收取全遼!若俘化貞,不得羞辱,此乃我建州英雄,當尊之敬之也!”
天命汗的軍令被四處傳播,建州軍聞聽哈哈大笑,不由士氣大振,恨恨瞪了一眼流盡鮮血的西平堡,全軍向西,迎向來援的廣寧軍。
廣寧建州對向而行,二十萬鐵甲會於平陽橋,列陣而待,一觸即發。
劉渠看著殺氣騰騰的建州軍,回頭對孫得功笑道:“孫遊擊即為巡撫中軍,又是全軍先鋒,可敢上前一戰,以摧敵鋒銳乎?”
孫得功拱手高喝:“謝總兵大人抬愛,末將不敢推辭。隻是末將有自知之明,雖為武人,卻非勇將。今決戰在即,首戰尤重,若不幸敗亡,末將死不足惜,折三軍之氣為大。若如此,則末將百死難贖其罪也!劉總兵素為我大明悍將,以豪勇聞名於遼西,末將佩服萬分,自愧不如,願追隨大人與奴死戰,底定遼西!”
劉渠聽了哈哈大笑,指著孫得功點頭笑道:“既如此,便為後軍,為我觀敵瞭陣,看我談笑破敵!傳令,三軍向前,陣列而戰,火器為先,決戰於後,擊潰建奴,援救西平!”
天命汗遠遠瞧見明軍開始發動,便昂聲喊道:“死軍在前,神射手隨後,大軍前移,騎兵不動,開戰!”
建州的號角吹響,萬軍呼喝上前,弓箭手隨後緊隨,數萬步卒殺氣騰騰,陣列而出,向明軍大陣逼近。
劉渠眼見建州進入射程,便高聲下令:“開炮!”
令旗揮舞間,百餘門火炮一齊鳴響,百餘顆彈丸無情噴出,瞬間就在建州軍列中趟出一路路通道。而建州勇士毫不畏死,依然保持著陣型,向明軍快速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