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已近黃昏,遼西平原赤紅如血,一條玉帶般的渾河若隱若現,格圖肯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幾次追亡逐北後,定邊軍忽然改變了風格,吳天武與格圖肯若離若即,李晟、鐵毅卻遠遠繞開膠著的地帶,掉頭南下擺出了追擊八音的態勢。
格圖肯自知無力救援,便破釜沉舟毅然東進,向遼陽方向疾行。這是格圖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隻能賭一賭定邊軍,敢不敢分兵追擊,敢不敢放任自己越過渾河,奔赴遼陽追殺南逃的百姓。格圖肯賭贏了戰局,卻輸掉了自己。
當格圖肯忽然掉頭東進,定邊軍遲疑了許久,終於回頭向格圖肯掩殺而去,一路尾隨,兩路左右,漸漸逼近了格圖肯的鐵騎。而二千餘女真豪勇,居然不再憐惜戰馬,一騎馳騁,一騎相隨,百裏疾行,毫不猶豫,逐漸與定邊軍拉開了距離。
當戰馬筋疲力盡,主人的馬鞭便無情抽打,一道道血痕之下,戰馬搖首委屈長嘶,便繼續絕塵奔馳。當馬力嚴重透支,稍稍減緩了速度,主人的馬刺便狠狠紮入腹部,戰馬劇痛之下唯有嘶鳴飛馳。當戰馬餘力將盡,女真人的馬刀便刺入戰馬尾部的皮肉,強逼著戰馬用生命去燃燒,去奔跑。當兩千餘匹戰馬陸續吐著白沫倒下,女真勇士便含淚更換了坐騎,繼續向渾河決死而去。
騎乘著體力充沛的戰馬,沿著一路綿延的馬屍,定邊軍感歎女真人的狠絕之餘,依然控製著距離,向格圖肯緊追不舍。吳天武居中,李晟居左,鐵毅居右,沈重遠遠尾隨,他們耐心追逐著,耐心等待著,一切都有盡頭,一切都會結束,定邊軍戰紀上,將會添上又一筆榮耀的勝利。
終於醒轉的八音,默默聽了佛爾袞的悲訴,便一言不發領著近三千正黃旗鐵騎,向西平堡方向一瀉千裏。
美麗的夕陽之下,身後終於再無咄咄逼人的定邊軍。一望無垠的遼西平原,是如此的祥和美麗,是如此的寂靜空曠。黃昏的餘暉靜靜籠罩四方,八音的淚眼卻屢屢悲傷地回望北方,那裏有忠誠的格圖肯,那裏有三千豪勇的女真男兒。
胯下的戰馬陸續悲鳴著倒下,女真勇士喘著粗氣蹲在心愛的戰馬旁,輕輕撫摸著水淋淋的毛發,悲哀地看著它們抽搐掙紮,直至再無聲息。
塵煙彌漫,殺聲一片,定邊軍卷起三股駭浪,在萬勝的山呼中,耀武揚威,滾滾而來。號角蒼涼,三麵陣列,壁壘森嚴,鐵甲光寒,緩緩逼近,止步兩百,肅殺無聲,殺機無限。當數百騎精銳,護著白衣沈重,高速馳入陣中,定邊軍立時轟然爆發,揮刀振奮,聲浪震天!
沈重看向尤有餘勇、陣列而待的女真勇士,揚聲高喝:“女真男兒,還能戰否?”
定邊軍轟然高呼:“是戰是降!”
格圖肯呼出一口長氣,拔刀而立,仰頭高呼:“我們死戰!”
二千餘建州勇士齊聲高呼:“額真,我們死戰!”
望著死意堅決,戰意高昂的建州男兒,沈重落寞一笑,向此時的生死大敵,後世同胞的祖先,發出了“從爾所願”的長歎。
格圖肯嚎叫著,率領麾下勇士,向沈重所在的方向,發起了決死衝擊。沈重搖頭縱馬而去,吳天武引軍急急後撤,李晟、鐵毅兩部的鐵騎開始奔騰,圍著建州軍滾動靠近。
吳天武部火箭齊射,緩緩而退,鐵毅縱馬奔騰,火銃齊鳴,李晟盤旋而過,彈雨如注。女真男兒成片倒下,格圖肯不甘地左突右進,定邊軍卻始終保持百步距離,以蛇形騎陣釋放出連綿的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