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當決戰訴不平(二)(1 / 3)

夜幕降臨,華燈大放,一行車馬悄悄出了皇城,順著禦道南下,緩緩駛向正陽門。堂堂司禮監秉筆兼東廠太監,當今天子腹心巨宦魏公公出城,自是一路暢通,無人敢阻。

百騎隨扈左右,三輛舒適樸素的馬車依次而行,出正陽門入外城,出永定門至南郊,終於停在了燈火通明的定邊軍營外,而威海伯沈重早已恭候多時了。

小太監上前打開車門,魏公公奴顏婢膝地下了馬車,正要回身親自為天子、信王開門,沈重疾步上前,死死拉住了魏忠賢,高聲笑道:“魏公可是來遲了,讓東海好等!”

魏忠賢愕然欲問,沈重快速低聲說道:“軍營內皆是民夫歌女,人多嘴雜難保密,不可公然亮出天子名號,以防言官彈劾,再傳播與眾,有損天子名聲。”

魏忠賢冷笑道:“欲蓋彌彰,你以為別人猜不出麼?”

沈重笑道:“聖人曰,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沒有真憑實據,自可耍賴狡辯,區區謠言,又奈我何?”

快步走來的朱由檢公公問道:“卻不知是哪位聖人所言?”

沈重壞笑道:“一位姓沈之人,隻是口音較重,卻讓公公聽成了聖人。”

一身太監打扮的朱由校聞聽,對朱由檢笑道:“牽強附會,卻能自圓其說,粗鄙不堪,卻是至理名言。”

朱由檢噗嗤一笑道:“其才何其高也!其人何其陰也!你我不早就領教了麼?”

三人不由哈哈大笑,攜手前行,偉岸的魏公公又一次成了悲催的跟班。

沈重一邊引路,一邊笑道:“今日不論君臣,隻論摯友,民見而不跪,軍視則不禮,請兩位公公莫要見怪才好。”

朱由校、朱由檢自然犯賤,點頭而笑。三人隨著沈重,跨過溝壑,越過工棚,穿過帷幕,停在了一大片冷清的工地邊,望著工地上高低起伏的形狀,不由紛紛目瞪口呆。

隻見方圓兩裏的平地上,到處都是人工搭建的造型,雖然尚未完工,可三人是何等人物,一個天子,一個親王,一個太監,自然能夠看出,這廣大的土地上,竟是一副實景地圖。

一處處高山峽穀,一處處河流海洋,一處處森林城池,一處處丘陵平原,仿佛眾神用無上法力,將千裏江山濃縮,竟擺放在這方圓兩裏的大地上,讓人一目了然,盡收眼底。

朱由校指著工地,對沈重傻傻問道:“這堪輿是哪裏?”

朱由檢、魏忠賢也盯著沈重露出疑問的目光,沈重仰頭哈哈一笑,堅定說道:“遼東!”

朱由檢傻傻重複問道:“你說這裏就是遼東?”

沈重肯定道:“正是遼東全景!北至赫圖阿拉,南至旅順雙島,西至朝鮮鴨綠江,東至萬裏草原,當然還有遼西、山海關、京師以北諸城!”

魏忠賢疑惑問道:“伯爺這是何意?”

沈重笑道:“聖人曰,謠言止於智者!可是百姓愚昧,文人酸腐,這世上又哪有那麼多的智者?自古眼見為實,為正本清源,還我定邊軍公道,自然幹脆造個遼東,給天下百姓看看,到底是誰謊言汙蔑,別有居心,又是誰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朱由校深吸一口氣,忽然回頭說道:“魏忠賢,等威海伯用完了,就把這裏給…給我買下來,此後這裏便是我的講武堂!”

不等魏忠賢點頭應諾,朱由校回頭對沈重說道:“你意欲何為?”

沈重笑道:“公示於眾,配上導遊,任由士子百姓參觀學習,將韃子崛起、撫順失陷、薩爾滸之敗、遼沈大戰、遼西會戰一一展示,將遼東變局、庸臣之誤、天子之冤、定邊軍之功表白天下!”

魏忠賢怒喝:“威海伯,不可。此圖乃軍國重器,兵略乃朝廷機密,重臣乃國體臉麵,不可輕示與眾!”

沈重冷笑道:“遼東地理山川,皆在奴酋心中,何談軍國重器?兵略皆已過時,何談機密不傳?重臣為一黨之力,攬功於己,退過於天子,若不駁斥,丟得就是天子的臉!川浙軍、定邊軍、九邊勇士、土司精銳,為天子國家,浴血遼東,卻為群臣所誤,身死名滅。若不使之含笑九泉,若不使之名垂千古,若不使之載譽而歸,日後還有何人,願為天子效死沙場,願為國家流血犧牲?”

瞧著朱由校、朱由檢仍然躊躇,沈重高聲喝道:“民間有言,大明頹廢,始於萬曆皇帝數十年不視朝,躲在深宮貪婪酒色,揮霍無度,而與民爭利也!民間還有言,當今天子不學無術,目不識丁,又與客奶有私,重用客氏對食,沉迷木匠粗陋之術,昏庸無能而將國事盡附於權閹,以致民生困苦,國事頹廢,方有遼東大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