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三人似乎沒有聽懂,沈重便揚聲說道:“傳於上古,載於史冊,縱觀桑海,始知滄桑。我華夏之張,雖經千載,細細思之,卻唯有兩次。”
朱由檢搖頭笑道:“東海此言倒是新穎,那依東海之見,不知卻是哪兩次?”
沈重肅然說道:“第一次始於炎黃,止於戰國,我華夏先祖曆經磨難,血火融合,出黃河,至瀚海,上遼東,下長江,遂有中原。”
朱由校問道:“有些意思!依東海方才之言,那這第二次就是秦始皇一統天下,罷封建而稱至尊了吧?”
沈重笑道:“正是如此。西秦起於雍州,興於穆公,盛於商鞅,成於始皇,出函穀關平滅六國,代周而立,興兵黷武,南至大海,遂有今之天下!自此之後,華夏便再無野心!”
朱由檢笑道:“東海此言大是偏頗!漢武北驅匈奴,南吞百越,西征大宛,東並朝鮮,封狼居胥,通商西域,何其偉哉!唐太宗並滅突厥,聯姻吐蕃,西征萬裏,三伐高麗,天可汗之尊,何其壯哉!就是我朝,太祖高皇帝驅逐蒙元,設衛西寧,再複中華,何其英烈!成祖皇帝五征蒙古,西建哈密衛,收複安南,建奴兒幹都司於遼東,遣鄭和揚國威於西洋,何其恢弘也?此皆千古光耀之偉業,東海何以避而不談?”
沈重肅容問道:“信王之問,東海願以反問駁之。請問信王殿下,今西域何在,安南何在,蒙古何在,高麗何在,鄭和又何在?”
朱由檢唏噓道:“子孫不肖,文盛武衰,再無血勇,盡皆湮沒矣。”
見沈重駁倒了弟弟,朱由校立即幫腔:“此為兩回事,同時也證明,你所言自秦以後,華夏便再無野心,乃是大錯特錯也。”
沈重笑道:“犬戎犯周,為秦所滅。繼而匈奴,為漢北驅。再而突厥,為唐覆沒。百年蒙元,太祖逐之。此皆遊牧部落縱惡於先,我農耕之國反擊於後,何談野心。反擊之餘,縱有榮耀偉業,也皆是帝王雄心,豈是萬民所願乎?華夏之野心,不在一代帝王,而在萬世之民。”
瞧著朱由校、朱由檢連連搖頭,沈重繼續說道:“古時地廣人稀,先人刀耕火種,拓荒養民,以致民風淳樸,文明始興。至炎黃昌盛,人口繁多,地力不足,發展受限。於是西民東進,南人西上,則有逐鹿之戰,黃帝滅蚩尤而沿黃河東擴,遂有中原腹地也。此乃萬民求生之所願,豈是二三部族首領可為?”
見三人點頭,沈重接著說道:“周王封建,西秦苦寒於雍州,望中原而生羨,遂有壯誌雄心,乃有武勇之風。西滅犬戎,南爭諸侯,百戰之下,終成大國。穆公用商鞅變法,雖觸怒權貴而遭車裂,可其法依存不改,乃至國力昌盛,威震六國。穆公之後,秦侯豈是代代英主,然西秦縱有起伏,仍不墜其勢,厲兵秣馬虎視眈眈,以窺視天下也!反觀六國,趙武靈王、齊威王、齊桓公、燕昭王、魏惠王雄才輩出,又坐擁富庶之地,陣萬乘之軍,何以不能一統天下,竟合六國之力不敵一秦乎。致始皇誅滅六國,雖止於兩代,然四十萬北擊匈奴,六十萬南下大海,得天下而不守成,又豈是千古一帝可搪塞之,實乃西秦代代野心所積聚而發也!”
朱由檢點點頭,又搖搖頭,對沈重說道:“你之言雖有其理,卻也太過武斷。秦滅六國,不止於征戰,也在謀略及地利也。若非西秦居於函穀關外,坐視戰國相爭而耗盡其力,豈有始皇一統?”
沈重笑道:“燕獨據遼東,趙雄霸燕雲,韓魏擁腹地,楚有長江險,齊有山海利,孰無地利乎?秦有英主賢臣,六國豈無明君良相?何以六國居安厭戰,唯獨秦以武勇開拓為榮?”
朱由校無聊道:“你說的這些,與朕和大明又有什麼關係,簡直牛頭不對馬嘴。”
沈重笑道:“吾輩讀史,為漢武而壯懷激烈,為唐宗而拍案叫絕,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醉酒而歌,慨當以慷,恨不得拔劍四顧,再複祖先榮耀於今。敢問陛下,若陛下降旨揮師再征西域,光複漢唐舊地,不知天下萬民,又有幾人雀躍以從?”
朱由校壞笑道:“魏忠賢肯定是願意的。”
沈重沒好氣道:“臣若諫言陛下放棄遼東,甚至割讓北地,與建州求和,並立稱雄,不知陛下肯納否?”
朱由校怒道:“胡說八道!不說朕不肯,就是朕依了你,也會遭到百官駁斥,萬民痛恨,這皇帝能不能做下去還兩說!”
沈重對朱由檢拱手問道:“信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請問在殿下心中,西域海外可真是王土,萬裏之人可真是王民?”
朱由檢搖頭笑道:“說說而已,自然不是。蠻荒之地,化外之民,豈能與我大明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