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當決戰訴不平(六)(1 / 2)

夜深人靜,華燈已盡。

走過千裏遼東,穿過硝煙戰火,縱論萬載古今,聽罷四海雄心,壯懷之後,其情雖炙,腹中已空。

火卷腥膻可舒口舌,水溫香醇可蕩熱血。朱由校、朱由檢二人,圍爐而坐,口不離羊肉,杯不停美酒,眼不舍劇本,正吃喝玩樂得不亦樂乎。

讀到建州殘暴猖狂,便一齊憤然怒斥,再狠狠咬幾口烤肉,以示壯誌饑餐胡虜肉。讀至朝臣愚蠢誤國,便一起高聲大罵,再連連拍膝而歎,以示怒其不爭。看到勇士死戰喋血,便相互潸然淚下,再舉杯敬天灑地,緬懷英靈不滅。當大勢已去,敗局已定,定邊軍忽然橫空出世,以奇謀而火中取栗,以鐵軍而逆轉乾坤,便擊掌哈哈大笑,再豪邁一飲而盡。放下空杯時已是熱血激昂,霸氣淩人,當然,二人掃向沈重的眼光,依然是不屑與不恥。

沈重與魏忠賢並肩而出,立於蒼穹之下,相互舉杯一碰,不由相視而笑。

魏忠賢飲罷杯中美酒,對沈重低聲笑道:“遼西大敗,朝野群情激憤。東林難脫其罪,便欲攪渾一池水,以求脫身諉過。內閣請旨三司會審,東林舍化貞而論其罪,卻又以大義責兵事,以忠君淆是非,以偏頗倒黑白,以臆測生謠言,試圖裹挾輿論,三分化貞之罪,將熊廷弼和東海一並牽扯進去。如今天下洶洶,群情憤憤,咱家可為東海日夜提心啊。”

沈重灑脫笑道:“這其中又何嚐沒有魏公的手筆?”

魏忠賢搖頭笑道:“自東海決絕警告,又有天子和奉聖夫人的庇護,咱家這次可是未動絲毫手腳。”

沈重笑道:“這我信,不過順水推舟、推波助瀾之舉,想來魏公也沒少幹。”

魏忠賢哈哈一笑,點頭說道:“咱家倒是枉做小人了。想不到威海伯竟以兵法入朝爭,如遼東會戰般避實擊虛,不與東林爭於朝堂三司,反而以海利固聖寵,以戲劇駁不白,以求退激眾怒,最終攜天子萬民之大勢,迎頭砸下,意欲一舉翻盤。東海之才,咱家佩服!”

沈重笑道:“魏公想多了吧?”

魏忠賢冷笑道:“華夏殖民,封建萬裏,為堯為舜,複興大明,此以名動天子乎?劫掠四海,控製海路,盤剝藩國,億萬錢糧,此以利固天子乎?功高不賞,誹謗不悔,拱手而退,奔波海外,此以情感天子乎?有伯爺這樣的忠臣義士,別說區區東林黨,就是諸黨相逼,天子又怎肯輕棄東海?”

沈重苦笑道:“魏公大才,隻是確實是您想多了。”

魏忠賢哈哈笑道:“遼東堪輿,戰場模擬,三大會戰,公示於眾。凡有眼耳者,誰能不身臨其境,感同身受,區區謠言何以傷伯爺之名,區區謾罵何以蓋定邊之功。凡有手口者,誰能坐視名將含冤,強軍受辱,必將嘩然而起,指斥其非,袞袞諸公,當留罵名於天下,身敗於萬民!屆時威海伯再赴三司,縱然伯爺想俯首認罪,又有哪個官員敢定伯爺之罪。”

沈重冷笑道:“魏公此話何意?”

魏忠賢笑道:“伯爺一舉翻盤,咱家喜歡還來不及呢,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不過是感歎伯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順便看看熱鬧替古人擔心罷了!伯爺此次效仿南京登聞鼓舊事,上有天子信寵,下有萬民幫襯,唯唯可惜刑部尚書王紀、左都禦史鄒元標、大理寺卿周應秋,到時候伯爺忍辱負重,含冤認罪,豈不難為了三位重臣?”

沈重對魏忠賢笑道:“魏公臆測,認則可笑,否則虛偽,東海就不與魏公撕扯辯駁了。魏公之誌在朝堂,東海之誌在四海,我不回中樞,您不赴萬裏。你我之間,既非摯友,亦非死敵,魏公身為內相,腹內當可乘船,何以對當年舊事念念不忘,以致屢屢留難?”

魏忠賢笑道:“諸黨凋零,東林獨秀,皇權不張,國事頹廢,天子不喜,咱家孤木難支也。威海伯年少英才,上馬可爭鋒千裏討伐不平,下馬可定策朝堂布局在先,若肯與咱家聯手,豈非無往而不利?”

沈重笑道:“魏公不僅用錯了方法,也找錯了人。”

魏忠賢雙目一閃,對沈重笑道:“願聞其詳!”

沈重笑道:“素聞魏公屢屢與東林相爭,皆是被動回應,從無先發製人,此一誤也。魏公畏於東林勢大,上有天子師,朝有諸大臣,下控士子言,故而總想息事寧人,退而求全,魏公何其不智也。”

魏忠賢冷聲問道:“此話怎講?”

沈重笑道:“請問魏公,齊楚浙黨今何在?皆為東林貶為奸佞,罷於地方鄉野了。我觀東林行事,你戰我則戰,你不戰我仍戰,既然總要一戰,何不先下手為強?東林發動鄭貴妃,刁難李選侍,彈劾魏公客氏,可曾有一絲息事寧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