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邊軍出海才幾日,沈重便後悔了,他發現自己的日子急轉直下,居然過得十分悲催。
首先,陽明山的家,如今姓吳不姓沈,婚嫁遙遙無期,自己的媳婦還是吳家的千金,別說見上吳芳晴一麵,就連翠兒和小芝都被隔絕了。
嶽母和溫子怡愛上了陽明山,毫不客氣地據為己有,老泰山憎惡自己,又氣惱自己不自量力分兵攻取交趾,天天也沒個好臉色。大舅哥吳世忠視自己為仇寇,見麵不是惡語便是譏諷,二舅哥吳世貞見了土著人的淒慘日子,也是瞧著自己如同魔鬼,遠遠望見便繞路躲避。
而知書達理的沈重,看在吳芳晴和溫子怡的份上,還不得每日早晚爬山,不是請安便是問安。往往出來見麵的都是吳夫人和溫子怡,吳夫人樂嗬嗬得不放話,溫子怡笑眯眯地要斂財,等她們心滿意足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將沈重攆走,然後就繼續領著閨女,心安理得地組織遊覽嬉戲和溫泉沐浴。
其次便是南居益這個麻煩。南居益逼著沈重當向導,遊覽了台灣北地,不僅看了就要落成的台北,還巡視了一路的村落水田,甚至還深入台灣內陸,仔細察看了正在施工的台中,以及西麵靠海處一片片日曬的海鹽。
當南居益的向導已經命苦,更讓沈重頭暈腦脹的,便是南居益每每假仁假義,為定邊軍虐待朝鮮人和土著人不平,天天用一筐筐仁義道德將沈重批得遍體鱗傷,還是當著他老丈人吳維賢的麵。若不是從老泰山冷冰冰的目光下及時清醒,就讓南居益得逞看了台灣的銀庫和匠作營。
這些沈重也就忍了,可是,不要臉的南居益居然將軍需事務全推給了吳維賢,而吳維賢也理直氣壯地使喚起沈重,於是沈重又成為南居益麾下悲憤的調度官,還是自願沒餉銀、天天要加班白幹的苦命人,沈重就忍無可忍了。
當然,沈重還是忍了,誰讓他的上司是老丈人吳維賢,自己惦記上人家的閨女了呢。於是,善於自我調節的沈重,最愛的便是一天中的兩個時辰,一是寧願不睡懶覺,也要看著南居益的水師離港回航,遠赴泉州轉運糧食物資,二是寧願挺著睜不開的眼睛,也要瞧著勞累一天的水師返回基隆港,再一船船卸下辛苦運來的糧食物資。
早起的沈重滿足惡情趣後,便能挺過悲催的一天,晚睡的沈重滿足惡情趣後,便能一臉壞笑地安然入睡。日子一天天過去,十日之後,南居益終於揮師離開台灣,遠征澎湖的荷蘭人,而苦苦等待了十日的沈重,當然要自告奮勇同去觀戰,瞧一瞧南居益的笑話。
沒了定邊軍的福船,南居益也不想求沈重這個等著看自己笑話的小人,便領著福建總兵俞谘皋、守備王夢熊眾將,還有一萬士兵輜重從基隆港先行出發了,當然身邊少不了興致勃勃,寧願忍受五百料福船的沈重。
兩百艘大小福船,編成兩支艦隊,一前一後渡海西去。看了半日的海景,聽了一夜的海浪,當旭日東升的時候,明朝水師終於繞過澎湖列島東端,向荷蘭人的據點逼近。
猛烈的海風呼嘯,俞谘皋、王夢熊領著四十艘福船和兩千名士兵,在季風中搖搖晃晃向白沙島靠近。沈重隨著南居益,領著主力部隊穿過風帶,駛進了小澎湖灣,愜意地行駛在風平浪靜的海麵上,向澎湖島西南風櫃尾逼去。
沈重放下望遠鏡,對南居益笑道:“澎湖大戰開始了,小子預祝大人橫掃澎湖,一戰功成。”
南居益沒好氣地放下沈重贈送的望遠鏡,然後冷笑道:“別和老夫來虛的,你根本不看好老夫能一戰而破澎湖,虛頭巴腦地裝什麼?”
沈重笑道:“我是不看好大人能一戰而下澎湖,可對大人一戰而封鎖澎湖,卻是信心百倍。更何況澎湖的堪輿早給了大人,荷蘭人的艦隊又已經南下,我軍登陸澎湖勢不可擋矣。”
南居益譏諷道:“你不是說荷蘭人艦隊都南下了嗎,怎麼風櫃尾海灣處還有七艘紅毛番的戰船?”
沈重失笑道:“人家荷蘭人再傻,也不可能完全扔下千餘士兵,總得留幾艘護衛澎湖據點啊。”
南居益冷笑道:“大話欺人,記得還老夫五十萬兩銀子!”
沈重憊懶笑道:“憑什麼啊,不能光看數量,還要看戰船規模。荷蘭人可隻剩下一千料的炮船。其餘兩千料以上的,可全被我調走了,最多退還三十萬兩。”
南居益懶得理會沈重無賴,便高聲喝令:“命令俞總兵攻擊白沙島的紅木埕要塞,主力從各處登陸澎湖島,聚集靠近風櫃尾圍而不攻,等俞總兵拿下白沙島後,再合力對付風櫃尾的紅毛城。”
俞谘皋的水師向白沙島靠近,剛剛進入荷蘭火炮射程,一輪輪火炮便開始轟擊明軍,在俞谘皋水師周圍炸起來一團團白浪。而南居益的主力開始分散,船槳在如同平湖的水麵上撥動,如同魚群一般迅疾駛向對麵,避開紅毛城的火炮射程,開始了登陸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