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十)(1 / 2)

五艘六百料福船,剛剛進入交趾外海,便有兩艘戰艦高速逼近,隻瞧桅杆上飄揚的骷髏旗,便知必是匪號天地會的四海艦隊。

兩艘戰艦並行靠攏,間隔三裏左右相夾,一邊用內側火炮威懾,一邊發旗語命令落帆。當三艘福船開始減速,便放下了舟船靠攏,載著四五個士卒準備登船進行檢查。

南居益笑道:“定邊軍倒是和沈東海一個德性,防禦森嚴滴水不漏,這麼遠就布下了戒備。若非咱們懸掛了朝廷的日月旗,想來必是先開炮後奪船,根本不給咱們反抗逃跑的機會。”

袁可立沒好氣道:“旗幟弄得跟招魂幡似得,好好的定邊軍越來越像匪寇,歸他還是聞名天下的才子。嘿嘿,天地會,四海旗,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是他沈東海和定邊軍,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南居益吩咐麾下應付即將登船的定邊軍,然後回頭對袁可立笑道:“你既然不喜,何必非要吃苦受罪來交趾見他,還逼著老夫放下政務陪你?若是耽誤了福建的公事,就請禮卿上疏天子替老夫頂罪。”

袁可立笑道:“沈小子在鐵山指揮上鬆了口,老夫對孫稚繩好歹有了交代,如今又無職一身輕,自然要看看南思受堂堂封疆大吏,因何被那無賴小子三言兩語,便甘願俯首為其奔走。”

南居益哈哈一笑,搖頭歎道:“還不是老夫自作自受?本想倚老賣老、仗勢欺人,用吳知府相要挾,逼他讓老夫白用水師炮船和台灣基地。誰知道這小子蔫壞,一邊用金山銀海晃花了老夫的眼睛,一邊用西夷的戰力打醒了老夫的昏聵,還給老夫畫了一個複興我朝的大餅。”

袁可立挪揄道:“結果你這封疆名臣,過了耳順之年的老朽,便乖乖給個毛頭小子打起了下手。”

南居益笑道:“你若不信,為何要來交趾?”

袁可立斂去嬉笑的神情,鄭重對南居益問道:“思守真動了心思麼?”

南居益苦笑道:“不瞞禮卿,老夫的確信了。此子雖然年幼,而且越來越混賬,可若放下偏執細思其行,便知此子見識高絕,手腕高超,實乃多智如妖的天才。老夫憶古思今,千年之下,竟不知孰可以比肩?”

袁可立點點頭,一邊沉思一邊說道:“此子的射雕,老夫詳細看了幾遍,若拋開那些胡說八道的故事,薩爾滸之戰便是一篇實實在在的遼東兵略。除了提醒遼東,更將我朝兵製弱點剖析地明明白白,可惜未被朝廷重視。”

南居益點頭笑道:“還有紅樓,世人皆沉醉於大觀園之中,又有幾人能看懂東海之心。土地兼並,豪門壟斷,塞外走私,海外貿易,田賦商稅,地方舞弊,官商勾結,天下種種,盡在紅樓一夢。禮卿,當時此子還未滿十五啊。”

袁可立笑道:“還是有人看懂了,至少萬曆天子便看懂了,否則豈有十五歲的遼東監軍?”

南居益讚道:“兩千孤騎橫掃赫圖阿拉,三萬弱旅堅守遼陽,功成而退布局鐵山,戰遼右逐遼南肆虐遼沈,再加上臨危受命三路奇兵,吞遼右上遼南複遼沈,力退建奴遼西大軍。沈東海三戰遼東,遂有我朝第一帥,赫赫定邊軍。”

袁可立歎道:“奉承三代天子,以軍功得聖心,以金銀固聖意,以美色邀聖寵,內結後妃內官,外攏重臣封疆。扶閹黨以壓東林,控海貿以收諸黨,挑動朝爭左右逢源,殖民海外利在中原,竟生生給自己弄了個迂闊從容、進退自如的境地,簡直就是個恨之愛之又離不得的混賬。在朝野也是大殺四方、所向披靡。其才驚豔,其人低劣,其心難測,其誌恢弘,老夫不知道應該替天下賀之,還是替天下悲之。”

南居益哈哈大笑,指著袁可立笑道:“禮卿之言,乃讚焉乃貶焉?”

袁可立苦笑道:“深不可測,既喜且畏,吾亦不知矣。”

南居益笑道:“既然不知將來,不如隻重當前。從鐵山至台灣,供奉內帑不下一千萬兩白銀,光是去年至今,定邊軍在沿海采買就已經高達七百萬兩。若老夫幫著他屈服經營南洋的海商,恐怕還能反哺中原千萬兩白銀以上。一邊是力撐朝廷消耗,一邊是拉動南方商貿,隻憑此舉就不枉老夫給他打下手。”

袁可立點點頭,搖頭歎道:“這便是變向收取商稅,也就是沈東海和定邊軍,你我卻難以做到。若是你我主張,恐怕不等天子降罪,光是彈劾的奏疏便能淹了內閣。可是沈東海不要爵位官職,領著定邊軍下海為盜,一副殺人要命、斷人財路的嘴臉,這些豪門奸商反而沒了主意。”

南居益笑道:“他們貪婪無度,依仗權勢和銀子,上下其手,官商勾結,壟斷兼並,榨取國力,盤剝小民,也該有沈東海這樣的人收拾收拾他們才好。如今四海旗遍布東海,銀子到了台灣,一半兒回到朝廷手中,一半兒流入江南工坊,不僅遏製了增加稅賦,而且支撐了南方商業,還打造了我朝強大的水師艦隊,正是一舉三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