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到用餐的堂屋，梅花都在偷著樂，自打她隨菊香進了麥家門，第一次瞧見麥城走在菊香的前麵，昂首挺胸、步子穩健有力，頗似她心中的大丈夫。而一直高貴冷的菊香，卻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跺著碎步乖順跟著自己的男人。心想這女人的臉比天變得還快，她使勁用手扯扯自己的臉，疼得差點叫出聲來。
麥城似乎也有類似的想法，不知是否因為暖風撲麵，還是冬天真的要過去了，他一臉春風得意。剛上第一個石階，門口的聽差就驚訝地盯著他，直到看見菊香嗬斥的眼神，才回過神來，急忙低下頭叫老爺太太，推開了門。
這是麥城到家的第一頓午餐，除了劉副官口中的麥家兩寶沒到之外，其餘都來了。一進門，長方形餐桌兩旁談笑風生的姨太太們都起了身，依次嗲著聲叫了老爺。菊香心裏接連“喲喲”幾聲，連平時尊貴得不上桌用餐的四姨太都來了。麥城沒對姨太太們作出任何表示，一臉的春風得意反而煙消雲散，每次回來，最無奈的就是要想方設法避開她們。他直接走到餐桌的上首，對著已患老年癡呆三年的麥老太爺麥霸恭恭敬敬叫了聲父親，挨著坐下。姨太太們有些灰頭土臉，花了心思的打扮沒換回他的一個正眼，各自扭著屁股坐了下來。
這情景倒給菊香在書房的慌亂吃了顆定心丸，她正對著麥城坐下，可能是心裏舒暢吧，她特意對她們打量幾眼，看著她們精心粉飾下逐漸衰老的輪廓，同為女人，又產生了悲憐。這三個女人算不上美如天仙，也是十裏挑一，她們都因為一個共同的運命窮而成了麥家的裝飾物，和麥城隻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按照麥霸的話說，大戶人家的男人就應該妻妾成群，她們都是在麥城不在家的日子裏，買進麥家的，最晚進門的二十五歲的四姨太都整整八年了。至於麥霸自己為何隻娶一妻，沒人問也沒人談，時間久遠，隻作為麥家大宅的一個謎。
菜還沒有上齊，看著她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以及麥城對她們的視而不見，菊香左右犯難，已沒什麼胃口。她清清嗓，還是平常女主子的表情，道：“這幾天你們都不要閑著，去廚房幫忙，麥家要請街坊四鄰來吃頓飯——”
“喲——大姐，老爺是不是要娶五姨太了？”嘴快的三十一歲的三姨太素春斜瞅著麥城，打斷了菊香。
“我話還沒說完！”菊香瞪了她一眼，接著說：“請街坊四鄰吃飯是給少爺踐行，我和老爺商量過了，送他去當兵。”
菊香的話音一落，二姨太和三姨太的嘴同時“啊”得可以塞進一個蘋果，四姨太秋芬倒很平靜，一副與之相幹的姿態，抬起桌上的茶盅，盈盈喝了幾口，這讓菊香和三姨太又對她多生了幾分厭惡。
“大姐，少爺可是麥家唯一的一條根，這萬一——”心實而又逆來順受的三十三歲的二姨太大梅毫無忌諱的說道。
“萬一什麼呀！少爺一臉吉相，會平安回來的，那些個自認為年輕就洗幹淨屁股等著為老爺生兒子的美夢，就是竹籃子打水”三姨太把眼斜瞅著四姨太，平時她倆就不和，她就不順眼四姨太窮出身非得擺出一副清高至上的模樣，或許是閑來無事，兩人常常比雞罵狗，從庭院這頭吵到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