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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聯生活周刊:“津梅棧道”項目總體說來是為了解決受機動車幹擾的行人通行問題,所以用舊有的水泥橋為行人提供一種安全的過河方式?
黃聲遠:其實我們不怎麼從功能出發去解決一個問題,我想傳達出過河的過程,不是離河更遠而是更近,用這樣一種共存的方式。也有當地人覺得橋麵不夠寬,到晚上有點暗,但更多的居民喜歡宜蘭河,他們知道水鳥需要休息,晚上不能有太多的燈。有些做法是妥協之下的結果,這裏有種人文性的平衡。我想,有時候人要限製一下對舒適度的需求,應該體諒別的生物。這個橋我們已經做了四五年了,整條東做一點、西做一點,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做完。
三聯生活周刊:為什麼會花上四五年呢?
黃聲遠:因為沒有錢啊,沒有主管機關,要靠我們自己想辦法去提案,去爭取預算,還要和社區溝通協調,光是這座橋就涉及河川局、道路工程、工商旅遊局、社區居民等。台灣政局都是換黨執政,這麼複雜的狀況下,如果我們都依賴政府來分配資源和合法性管理,有很多該被照顧到的事情是不會被照顧到的。
三聯生活周刊:田中央工作群的工作方法是怎樣的?
黃聲遠:我們不斷地在做,又捏又摸,從熟悉的事物出發,不是從概念出發。有時候,我們盡量去做一些沒有功能的東西,比如把公共空間清空。最近幾年,我們不斷地在拆東西、留空間,本來要被建設填滿的地塊,也想辦法推翻原來的計劃,變成可以彈性使用的空白空間。這個社會一路往前衝,看到一塊空地就覺得沒有用好、很可惜,其實空著很好。
三聯生活周刊:你的經曆像大多數精英建築師一樣,從名牌大學畢業,到美國留學,然後在國外建築事務所工作等,為什麼後來會發生那樣的轉變呢?
黃聲遠:其實像我這樣去歐美名牌學校讀書,回來做些小事情的人很多,大家故意不看見而已,認為是失敗。我做的事情如果從現實算計的角度,也是一種失敗啊。我認為你必須有個快樂的生活,生活有自由度,做出來的建築才會快樂和自由。如果一直都是有目標性、計劃性的,如果一直在解決問題的話,那個問題的感覺會總是帶在建築裏麵。
三聯生活周刊:宜蘭社福館視覺上很豐富,似乎是用新的建築手法蓋一個“違章建築”的房子?
黃聲遠:我們是把一個公共機構故意做成像社區住宅的感覺,它附近還存在很多紅磚和老混凝土的房子,說實話,現在的居民不見得那麼喜歡這些老房子,隻是無力改變,還住在舊環境裏。我們有點想給他們一些信心,用平常的材料,讓他們意識到這些房子隻要蓋得品質好,可以非常舒服。我認為擁有比較多資源的機構或者政府應該做的事情,是讓各種層麵的人都感覺到他的日常生活環境是被尊敬的,而不是他的生活是不好的,需要變成另外一種。這是我一直有點在意的,所以我不希望我們的東西是封閉的、完成的體係。
三聯生活周刊:雖然大家一起工作,你作為主持建築師,最終的設計控製權是在你這裏吧?
黃聲遠:其實也沒有,我希望田中央盡量是自由主義的狀態,對年輕人要有很信任的態度。我們實質上就是這樣運作的,我沒有去幹涉他們,讓他們去做善意探索。
三聯生活周刊:為什麼在台灣你們的作品不斷獲獎?是不是像你這樣做事的人少,容易被注意到?
黃聲遠:價值觀不穩定的時候,我算是一個力量,可以讓大家來反省,我大概扮演這個角色。從邏輯上說,那些獎不是給我的,真正做設計、模型、畫圖到工地現場,有太多同事的努力,有很多原創設計都是他們做的。我比較容易被看到,可能是因為我比較持續,也可能社會喜歡我們這種碰觸本質的態度,對我們做的東西比較包容。
三聯生活周刊:你有沒有打算把宜蘭的城市規劃、交通網絡等經驗運用到其他城市?
黃聲遠:以目前我的能力,我怕如果我不專心,“田中央”這個基地也許會消失。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一個進步的過程,做最簡單、最小的事情,不代表你沒有使命感,你放棄了。我不會去妥協的,我沒有要跟現有體製去妥協的意思,就有可能碰到最重要的東西。我躲在宜蘭那個地方不出來,不代表不接觸世界,我相信世界是共通的。建築隻是一個過程,一個我們熟悉的工具和專業,我們用它和大家溝通。我們就去做作為人最該做的事情,去挖這個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