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征東軍分多路掃蕩了疫情蔓延的中原,將活著的人驅趕出城,然後焚燒整座城與城中的死屍,活著的人分為兩批,軍隊帶走那些病人,幸未染病的人是用不著的,於是將其扔在原地,留給他們化為灰燼的廢城。

也並非每個城都這麼幸運,因為軍隊中也不停的有人在死亡,有時候需要將那些活著的人強行征調,編入不斷縮減的軍隊裏。

就在這期間,東征軍的軍情傳回了焦急的長安,可並非是捷報,這支軍隊遇上了始料未及的麻煩。

突厥和其他遊牧部落的侵擾是意料之中的,漢人拿不出足夠的糧食和鹽與之貿易牛羊皮草,所以他們隻能去搶,最北麵的一隊軍隊在輕鬆趕跑第四次侵擾的遊牧之後,迎上了那些遊牧拉來了救兵。東北守軍基本上都是步兵,而突厥正式的軍隊全是騎兵,遭遇之後如同群狼逐羊,瞬間潰兵,他們沒有來得及逃跑,隻有騎馬的低階將官在重重保護下倉皇脫身。

這隻是一小隊百餘人的散兵,還並未引起主帥的注意,而類似的事情卻接連發生數次,逃生率越來越低,慢慢蠶食掉了上千人,到了最後有的隊伍甚至連騎馬的人都沒能活著回去,而僥幸幸存的人異口同聲,說襲擊他們的雖然是突厥軍隊,但打頭將軍的卻是漢人。

現在中軍那裏終於是坐不住了,主帥決定親自帶精銳趕往突厥人主要的活動地區,距離不遠,但是因為主要是步兵,因此要走很久。一路上中原盡是平原矮丘,駐馬在稍高的地方就能看到遠處廢城無數,還有正在燃燒的幾處,滾滾黑煙騰起,整個天空都是肮髒的,五百年清澈一次的黃河水都洗不盡大地上的汙濁。

蹄下的禾麥青青,蒼綠如荒草。

“將軍,您說那個漢人是不是泠……”一名副官從後麵打馬跟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從長安來的主帥。

“不可能!銘藏不可能如此作為,先帝曾誇獎過他‘文質彬彬,永為臣綱’,以他的品行又怎麼會帶兵去殺害漢人呢?他投靠突厥雖是事實,可也是因為形勢所迫,況且如果是銘藏,突厥汗李垣祠應該也在他身邊,而報回來消息說領兵的隻有他一個人。”

“可是據那些回來的人所說,那個漢人將軍穿的是紅色戰袍和皮甲,這不是泠皓又能是誰?”

“胡鬧!怎麼能僅憑戰甲辨認呢?隻是一件衣服!誰不能穿紅甲?銘藏……他們有說那個將軍的長相嗎?”

“這……似乎是蒙麵。”

“我不能相信是他!除非我親眼看到他!”

“將軍!王將軍!你不能如此執著於舊情,不論他是不是當年那個泠將軍,我們都要與之一戰,此次東征是關乎大晝生死存亡的大事啊,此人不除就難以北進,現在時間緊迫!”

王超捏緊韁繩,所有人都在等他一聲令下繼續趕路:“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若真的是他,我論武藝打不過他,也無法忍心與他交戰沙場。”

“誰能忍心與泠將軍沙場相見呢,全國當年有多少年輕人是慕他的聲名而加入的軍隊?我也不希望是他,可現在……”

“我要親眼所見,隻有親眼看到我才能相信。”

王超並沒能與泠皓一戰,等那些步兵走到中原北界的時候,突厥遊牧已經不見了蹤影,他隻在沿路又發現了幾處被圍剿了的東北軍的覆滅葬場。他派人騎快馬去北麵、東麵的方向追,也什麼都沒有追到,那個疑似泠皓的漢人將軍,以及突厥人,仿佛驟雨一般地消失了,隻留下他們來過的蹤跡。

這掃蕩中原的戰線不斷地往東北那個角落推進著,這個過程緩慢而且殘忍,每挪動一一步就意味著多出了無數死人。這期間征東的隊伍被那支奇怪的突厥部隊一點點地消耗了數萬人,偶爾有活著回報的殘兵也會說,衝在最前麵的那匹馬上,還是那個穿紅色袍甲的漢人,可是依舊蒙麵看不到臉。

“銘藏大概在躲著我。”王超心裏在這樣跟自己說著,突厥人總能夠出現在與他相距很遠、無法及時趕到的地方,他們是騎兵,來無影去無蹤,王超抓不住泠皓的尾巴。有時候他前腳從一個地方離開,泠皓下一步就切掉了他的殿後部隊,等他開始回援,對方早就掃尾而走。王超與泠皓最近的一次,是他遠遠看到有一隊大概三四百人的騎兵從他前進的反方向擦肩而過,王超一眼便看到了泠皓,果然是泠皓,那一身紅色的鎧甲太過紮眼,是隻有他能穿出來的顏色,看到了,卻追不上,泠皓的動作太快了。

到了後來他也釋然了,隨便他去殺吧,這東北軍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死光也省心,自己不死於瘟疫,也要死在山海關最後的攻城一戰,他是注定敗績的棄子。王超曾想過要不要幹脆投敵去算了,如今的敵人都是昔年的故人,這對他來講幾乎是命運的嘲笑。反正在長安呆著也窩囊,武將處處受著排擠。可是不行啊,他不是雲梓辰,他在長安還有家室,有妻妾和三個孩子。他死了是死得其所英勇就義,可他想活著就會成為大晝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