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皓摔倒在草地上,他似乎是從一片荒坯的廢城中逃離了出來,現在跑到了茫茫的草原上,在他身後追趕著他的是無數饑餓的群狼,不知道自己已經毫無意識地奔跑了多久。摔倒了之後,筋疲力盡再也無法動彈。
他仰躺在草野上,暮春萌生了多汁的高草,身下是濕涼的,耳中由遠及近地傳來狼嚎,四周圍都是過肩的高草,甚至擋住了日光,現在是黃昏還是清晨?眼前是一片昏黃的,藏在這片草叢裏讓他覺得安心,可是那些惡狼馬上就會循著味道找過來的——泠皓下意識的便以為自己是滿身血氣的,雖然他現在並不能夠聞到什麼味道,身下折斷的青草香味也聞不到。
群狼悠遠的嚎叫越來越近了,他在草原上無數次聽到狼嚎,卻從未怕過,因為他的身邊總是有李垣祠與他的無數族人,可現在隻有他一個人,他的手裏沒有兵器,在長時間的奔跑中,身上的薄紗王妃服裝不斷被草葉劃破,現在幾乎是衣不蔽體。
就算不會立刻葬身狼腹,失血和寒冷也會讓他慢慢死掉,瀕死的感覺讓他很難過,軍旅生涯中無數次的重傷中他已經熟悉了這種感覺,渾身的疼痛感消失了,隻是覺得疲憊和寒冷,喉嚨的幹澀之感也沒有了,如果他還有力氣,也許能夠高歌一曲。他現在並不恐懼,也沒有不舍,此生殺人無數他早已經賺夠了,隻是默默地想念李垣祠,在他堅硬而熾熱懷中的感覺無比……泠皓無力地苦笑,自己也是賤夠了,臨死的時候居然還在想念著一個男人的懷抱。
當初為什麼要離開他呢?
總是太想不開,明明這個世界上,也就隻有李垣祠會毫無原則地原諒他,可自己卻一次次地回絕那個人的好意。現在想想,李垣祠從前也是很可憐的,要那麼小心翼翼去維持著那種不能與人說也放不下的心思,而自己卻從來一無所知,他是個蠢蛋嗎?泠皓並非是不懂得相思,隻是在從前,他全部的愛和關注都在嫄公主的身上了。
嫄公主?
仔細想想,自己並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他不怪她改嫁,畢竟他那個時候早就背負了滿身莫須有的惡名,而嫄公主的身份已是皇姐,那些罪名便是她的弟弟口中所說出來的;然而在去年高秋,他偷回長安的路上,他卻聽到了嫄公主產子的消息,那個孩子是誰的呢,按照時間來算,那個時候他的身份還是正大光明的議和使者。
泠皓不敢去想這些與他無關的陰謀,這一切使他的心涼透了。
都臨死了還要想這麼多嗎?臨死了才會有時間去思考吧。
身前的草叢傳來沙沙響動,泠皓輕輕閉上眼睛,卻張開雙唇,牙齒咬在舌頭上,等著草叢一角將要出現的,一雙雙幽綠發著光的餓眼。他不想在活著的時候便看見自己的身體被群狼分食的慘狀——被吃掉也好,腐爛的人屍醜陋而散發惡臭,即使他知道,草昧荒原上,自己的骸骨被人發現的可能性太小了,但他不想死的太難看。
然而耳邊逐漸*近的狼嚎突然停止了,有一個人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為什麼要忍住不哭呢?你這樣的表情讓我難過。”
“垣祠?是你麼?”泠皓驚得睜開眼睛,可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似乎比之前更加黑了下去,什麼也看不到,現在是晚上嗎?
他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撞上一個堅硬而熾熱的胸膛,那個人從前麵輕輕地抱住他,他們雙雙倒回草地上。泠皓的胸前是熱的,後背依舊濕涼,他也回抱住了李垣祠,兩個人仿佛都要將對方的肋骨勒得碎掉,然後所有的骨頭和血肉都相融到一起一樣。
“身下冷嗎?”李垣祠問道,然後翻了個身。
泠皓便順勢趴在了他的胸口上,李垣祠的動作壓到了一片高草,他早已被摟在了李垣祠衣袍的裏麵,隔著衣服滾在草叢中是蓬鬆而柔軟的感覺,就像班察王帳裏麵,兩個人每晚相擁著在大床的狼皮褥上翻滾,他覺得渾身熱極了。
“垣祠,果真是你?”
“……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