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前世似乎聽到過這一類的話,比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乃是中世紀的道德標準。”“嚴於律己,寬於律人”等等。自童年以來為了確保最初的培訓不出問題也確實以身作則以言傳身教為弟子們做表率。
可當自己手下的人越來越多,已經不太直接負責基層帶兵或任教的時候,就越來越對的對這些話產生了許多疑問。
如果不是自己自幼習武鍛煉出的堅韌意誌,如果不是明末的危機壓迫下的遠大誌向,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年少時的自己一樣時刻保持對自己的高標準與嚴格要求呢?因為自己做不到,大家之間相互寬縱、放任人性?結果就是整個社會在相互之間的縱容下充滿肮髒、惰性、低效。
玉不啄不成器,文明的進步就是通過訓教乃至嚴刑對那些“心性”“人性”加以訓練和修整,並且使人們享受到這種訓練和修整的好處以獲得進步。這個過程是艱巨、困難、充滿風險的,是一個逆自由而決非順自由的過程。但要讓整個民族的文明麵貌煥然一新,擺脫原有的軌道,這卻又是一條不得不走的道路。
桃園莊的莊主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看的出來這位最近以來威震北方的頭領僅僅是識得幾個字,談不上什麼學者。但卻有一套自己的見解,似乎是更偏向法家那一套,便陪笑道:“世人皆認為秦始皇是暴君,而鄙人也讚同如果僅僅用朝代長短和對朝代壽命的影響來評論那實是有些淺薄了。正如霍去病一生剛及弱冠,字都沒有取;又豈是癡活八旬的尋常鄉野村夫可比?如今其實天下正如那春秋戰國之時,我中華不過是天下中的一域而已。若要真的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非以法家治國不可。”
雖說西學已東漸,這在這並非多麼開放的山東腹地也能有人有這樣的認識,實是出呼張海所料。不過張海其實對法治也非完全的迷信。從舊時的帝國到近代的蘇聯,法雖然是一個如儒家社會那樣的工具,然而整個社會卻並不是一個以法為核心按照一定的規矩運行的社會。為什麼這些近代專製政權基本上既不鳥儒家文明的統治原則也不鳥西方普世那一套?這是偶然的嗎?
因為一個社會隻要形成一套大致固定的競爭規則和法律標準,就算這套規則和標準是上層統治集團製定的,它最終隻會為善於利用這個規則和法律標準的民間精英集團所把握。這不論對於上層統治集團的利益來說,又或者對於統治者或統治集團以自己的意誌改造社會的目的來說,都是有害的或者說難以把握的。
理想的傳統封建社會是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民眾,文科精英集團,資本集團共治天下。而近代專製政權當然不可能與誰“共治天下”,極權下的競爭才是其內部活力所在,也是最高統治者能夠把握人事鬥爭為己所用並擁有相當執行力的關鍵。
如果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的話:參考資本家或企業管理層的用人,就是在所有人在位的理論大義下的沒有規則。要是企業管理層的崗位都按業績或考核來固定,誰也不能插隊和例外,那這社會就簡直不姓資了。
見張海似乎有些不意為意的神色,桃園莊主似乎不知道自己哪裏判斷錯了,於是便說了些比較實際的話:“不知道這位英雄的隊伍上招收成員可有什麼要求,你看我家這孩子怎麼樣?”
張海也是照實裏回道:“做為苗子來說年紀已經有些大了,糾正過太費工夫。做為一般的戰士來說年紀又太小了,無法在不長的時間裏形成合格的戰鬥力,而且看樣子不像太能吃苦的人。這樣吧:趕明個一早你負責讓幾裏內的莊戶集起來報個道,我看有沒有年紀合適而且有足夠意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