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有點恍惚地看著十餘騎騎兵領著一群雜卒像潮水一般沿著土台的缺口處往遠處退去,他輕擺了一下緊緊握在手中的長槍,長舒了口氣,一種近乎劫後餘生一般的慶幸縈繞在心中,讓他的心情有點難以言說的激動。
秀容騎不愧為天下騎兵當中的精銳,單憑方才鍥形陣陣勢將成時的那種足以碾壓一切的霸道氣勢,就絕非一般的輕騎能與之相提並論,哪怕率領這支騎隊的騎將,不過是個像爾朱煌一樣的輕率易怒,膽怯少謀之輩。
作為統帥,此人戰前瞻前顧後,猶疑不決,戰時全無章法,棄長用短,好不容易想起使用騎陣來衝擊,卻又被兩群虛張聲勢的疑兵驚嚇得掉頭便走,不明白這支傳承自北朝巔峰時期威名赫赫的傲世騎兵,究竟是天欲滅之還是人要亡之,竟一步一步地憔悴如斯。
不知道那潁川郡主如今怎麼樣了,程越將手中的短匕收入腰間,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日在自己強行挾持下的那張蒙著黑紗卻倔強冷傲的臉來,假如今夜的秀容騎還是她和高洪在指揮,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好整以暇地站在這對敵騎的淪落而品頭論足呢。
可惜當時沒能狠下心來將她的麵紗給摘掉,不知道她的模樣和楚夏比起來孰優孰劣,程越內心生出些許躁動來,一個熱衷戰場廝殺的女子,如果將她禁足在家中,她會是個什麼樣子呢?“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程越心中突然冒出木蘭詩中的一句描述來,他有點蕩漾地輕笑了一聲,信口吟道。
程越正沉浸在自得其樂的YY中時,突然聽得身後有人拊掌大笑道:“程隊主不愧為少年英豪,才脫生死之難,便有心情在此吟誦美人,著實令人歎服!”
“是誰?!”程越一驚,抖手將長槍橫在身前,勒馬回頭一看,隻見兩名文士打扮的人騎馬站在身後,正含笑看著自己。
“李膺!周郎中!怎麼會是你們?”程越一見來人模樣,頓時驚喜地大叫道:“你們怎麼到這裏來了?”說罷,他將長槍往地下一丟,翻身下了馬背,三兩步奔到兩人馬前,仰著頭傻嗬嗬地笑道:“我還在想著什麼時候能進城去找你們呢,你們倒先出城來了。”
“我們這次是奉河南王之命,到王都督帳下來勞軍的,”周康見程越看到自己竟如此興奮,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他笑著指了指程越周圍,柔聲道:“程隊主,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此處隻見你一人?”
“我與王元遜前來解救前軍都督雷五安,被秀容騎給纏住了,”程越輕描淡寫地說道:“王都督設計將敵騎驚走,這才解了我被困之圍。”
“這次僥幸沒死,算你命大!”李膺在周康身側詫異地說道:“王思政此人素來老謀深算,陰險刻薄,這次竟然會出奇兵替你解圍,真是出人意料之外。”說著,他語調一轉,陰陽怪氣地打趣道:“這次莫不是他真的看上你了?我可聽說這王都督有一掌上明珠,生得美貌端莊,而且還尚未婚嫁。”
“盡在這胡說八道!”程越臉上一紅,隨即笑罵道:“王思政除我之心已昭然若揭,隻是沒有點破罷了。早在方城縣中時,他就已遣人在驛館中安插了眼線,方才在於秀容騎打鬥時,我依稀感覺方陣中曾有弓弩手前出,隻是不知為何臨時換成了擾敵的奇兵。”
“也許,讓他改變想法的人,是他?”程越微眯著眼,將自己與王元遜結識,並被王思政安排一起解救雷五安的事說與了周康、李膺兩人聽。
“若果真如此,此子可以說得上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堪比古之大賢。”周康聞言,鼓掌讚道:“這樣的人,你可要重加結納才是。”
“什麼古之大賢,依我看,他不過就是一個迂腐而又不知變通的愚夫,”李膺滿不在乎地反駁道:“虎父犬子,說的就是此類。”
“你啊!遲早會因為這張嘴闖下禍來。”程越見周康麵色不懌,忙笑著扯開話題道:“你們剛才說,是奉河南王之命出城勞軍的?既是勞軍,怎麼隻見你兩人雙騎空來,卻不見兵馬糧草?”
“說是勞軍,實際不過是替侯王帶個口信而已,”李膺漫不經心地說道:“潁川城被圍了這麼多天,城中人疲馬乏,糧草殆盡,哪還有多餘錢糧奉於他人。”說完,他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黑黝黝的潁川城,歎息了一聲,道:“還記得你臨行前我跟你說了什麼嗎?王思政若來,潁川必不可保,自今日起,多則四五日,少則兩三日,侯王必會獻城南撤,到那時,才是苦難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