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將形如越瓜,首尾如一者稱為瓠,瓠的一端有長尾的為懸瓠,通俗點說,懸瓠,就是懸掛著的葫蘆。從地形上看,汝水自上蔡縣東流,在城西北有別枝左出,西北流,又屈西東轉,與幹流會於城之西南,將兩水當中的城池攏得像個懸掛的葫蘆,懸瓠城正是因為其形狀而得名。因該城四麵環水,位置穩固又有險可恃,因而曆來便被作為州郡治所,由此既能北進汴洛,又可南下荊楚,可謂是難得的兵家必爭之地。
劉宋時,魏主拓跋燾大軍南侵,南平王劉鑠遣左行軍參軍陳憲為汝南太守,行汝南郡事,守懸瓠城,城中戰士雖不滿千人卻生生抵擋了拓跋燾十萬大軍四十二天,最終魏軍沒能攻下懸瓠,被迫撤軍,繞道而走彭城。南朝劉宋不知名將令據之可敵北魏梟主的十萬大軍,這小小的懸瓠城之堅固由此可見一斑。
城北有個叫做馬灣的地方,有平地數頃,多生栗樹,侯景的大軍便駐紮在此地。一大清早,駐軍朝食的炊煙便在夏日蔥蘢的栗樹間冉冉而起,將這個水泊旮旯籠得像一片海市蜃樓。
侯景這幾天很忙,自從他退到懸瓠城以後,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帶著中軍大都督王僧貴、行台左丞王偉和幾個庫真都督往來於各個軍隊之間,對於宇文泰派遣到河南來的各個將領,他都一一親自前去拜訪,到哪都是一副親密無間的溫和模樣。
但顯然這些魏將也都不是願意吃侯景這一套的人,王思政自然不必多說,他自打進了潁川之後,就將戰略重心整個移到了長社城中,發揚起他當年經營玉璧的優良作風,整天發動城中軍民百姓修繕城池,打造戰具,對侯景的百般熱情完全不屑一顧,隻是隔三岔五地打發使者過來催促侯景速速回長安覲見皇帝。不僅如此,他還秘密將賀蘭願德等人召了回來,不聲不響地將潁川以西,洛州以南,義陽以北,方城以東經營得如同鐵板一塊。
而同軌郡過來的那幫人,則是對侯景懷著深深的戒懼和惡意,同軌防長史裴寬就不止一次地勸諫防長韋法保,他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侯景為人奸詐狡猾,一定不肯應宇文丞相之召而入關,他肯定要通過您向朝廷講情,恐怕不可以相信他。如果埋伏兵士斬了他,這也是一時的功勞,如果你不這樣,我們就應該深深地提防他,不能輕信他的欺騙和引誘,以致為自己留下悔恨。”韋法保原本就和他持相同的態度,但他又不敢殺掉侯景,隻能在萬般糾結中,找了個借口回自己的鎮所同軌去了。
當然,侯景雖說長得矮小醜陋,又身有殘疾,但他畢竟是極受高歡重視的北方梟雄,也曾擁兵十餘萬,專製河南十四年,赫赫威名之下,也是有不少仰慕之輩的,就比如此次隨韋法保一同前來援助侯景的領軍將軍任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任約是土生土長的長安本地人,如果大魏帝國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話,他或許就會以藍田縣縣尉的身份終老於任上,但自從宇文泰領著武川軍團將皇帝帶到長安以後,他的人生頓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統三年十月,高歡乘宇文泰攻占恒農之際,為雪潼關戰敗之恥,親率二十萬大軍自壺口經蒲津渡黃河,過洛水,進屯許原西,直指長安。宇文泰在高歡大軍壓境時,親率近萬人自恒農回師渭水南,同時征諸州兵迎戰,任約就幸運地列入了被征的行列。
沙苑一戰,宇文泰大獲全勝,任約也因為作戰勇猛,立有戰功而被升任為領軍將軍,從此擺脫了刀筆吏的繁文縟節,踏入了可領千人南征北戰的將領階層。俗話說,追逐名利的步伐一旦邁出第一步,縱然是刀山火海也難以讓他停歇下來,四十歲的任約漸漸不再滿足隻做一個千人之將,而將自己的眼光投向了柱國將軍之上。然而,鐵板一塊的武川鎮軍事集團的盛宴,絕不是一個毫無根基的微末將領可以染指的,任約在幾經挫折後,不得不止步於同軌郡防主帳下的部曲都督任上。
失意的人總是更期待伯樂的青睞,當侯景明裏暗裏撩撥任約,提出讓他到自己軍中擔任儀同三司這樣可專任一方的高級將領時,他想都沒想,整了整手下一千餘名士卒,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駐地從潁川城西搬到了懸瓠城北的栗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