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失意的皇帝陛下(1 / 2)

“程家固然是一門忠義,”羊侃點了點頭,感慨道:“但漢家享國之久,延祀之長,也都是曆朝曆代所不能及的。漢高、文景,可上馬取天下,亦可下馬治天下;孝武、光武,能垂拱安四海,也能揚鞭驅胡寇,思之念之,令人神往啊。”

“是啊,人常言,曆代皆以弱敗,唯漢以強亡。”宣城王歎道:“五胡時,羯奴石勒曾自詡說:‘若逢高皇,當北麵而事之,與韓彭競鞭而爭先。’足可見大漢煌煌之威,雖夷狄奴隸都悅然拜服。而今獻帝子孫猶在,”說到這,蕭大器目光灼灼地盯著羊侃,沉聲道:“羊侍中可有輔佐再造之意乎?!”

“宣城王多心了,”羊侃看了看蕭大器,縱聲長笑道:“漢祚改移已三百餘年,人心向漢者多已絕矣。自魏晉至大梁,曆朝曆代無不應天而順人,而今天下紛亂,人心思治,唯除暴安民者方能混一九州。宣城王胸懷大誌,腹蘊良謀,聰明睿哲,雅然有量,與皇帝陛下及太子一脈相承,更與江南巴蜀之士人百姓一體同休,老夫雖老邁昏庸,也不至於行此舍近而求遠之愚事。況且”羊侃接著說道:“依老朽所見,王虛的預言者中說‘得漢者嗣’,這個‘得’字八成乃驅遣之意,而非取代之兆。”

“老侍中說得對,不管是梁是漢,能除天下之大害者,才能得天下之大利。”蕭大器長籲了一口氣,沉聲道:“梟雄之屬,人主可用之則為能臣,不能用之則為禍患。而今天下有分割之苦,江南有衰微之相,我蕭大器既身列皇秩,造福蒼生便是責無旁貸。不管程越是劉氏之子也好,應劫之人也罷,隻要他才能堪用,本王必親而任之,信而用之,不使其有英雄草莽之憾。”說著,他朝羊侃一拱手,誠懇地說道:“侍中老成謀國,可願與本王並力以報國乎?”

羊侃揚鞭大笑道:“老朽敢不盡心竭力,抵死相報!”

溧陽縣主正慢悠悠地走在兩人的前麵,忽聞身後羊侃大笑,忙回馬來到蕭大器身邊,忽閃著眼睛看著羊侃,好奇地問道:“老侍中,你與大器哥哥在談些什麼呀,怎麼說得那麼高興?”

“不過是信口胡說而已,”蕭大器寵溺地拍了拍溧陽縣主的腦袋,柔聲道:“妙容,這次彭城之戰恐怕極為凶險,你聽大器哥哥的,臨戰時就留在武州,不要過寒山去,可好?”

“那可不行,”溧陽縣主撅著嘴說道:“聽說北方的馬比江南的好,我可答應了皇爺爺要親自幫他捉一匹放到宮裏去養呢。”說著,她撒嬌地抓住蕭大器的衣袖,一邊搖晃一邊嬌聲道:“大器哥哥,你就讓我去嘛,好不好?”

“好吧好吧,”蕭大器被她一搖,頓時失去了方才的立場,隻得無可奈何地叮囑道:“你要去也可以,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尤其不可脫離羊侍中的軍隊而單獨行事!”

“知道啦,大器哥哥真好。”溧陽縣主咯咯笑著,探頭在蕭大器耳邊輕聲道:“改天我一定在阿夏姊姊麵前給你多說些好話。”

“你呀!”蕭大器麵色微紅,伸手輕輕戳了戳溧陽郡主覆著白紗的光潔額頭,眼前卻浮現出一個俏皮可人的如花笑靨來,他微微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綺念,雙腿一夾馬腹,當先往前走去:“前軍已安下了營帳,我們快點過去吧。”

當程越一行人迎著初秋的陽光急匆匆趕赴武州時,鄴城東麵的皇家莊園卻迎來了一個儀表瑰麗的年輕男子,此人一身勁裝,背弓負箭,儼然是一副外出狩獵時的打扮,隻是一張高鼻深目的臉上寫滿了鬱鬱之色,與這茂盛蔥蘢的園林和明媚熱烈的陽光格格不入。在他身後,十餘騎具裝精騎不遠不近地緊緊跟隨,看架勢不像是宿衛扈從之士,倒像是警戒監視之人。

“陛下今日又出來打獵了?”守衛園林的官吏仰著張枯瘦的老臉,微微翻著白眼朝年輕男子不客氣地說道:“高將軍近日正為侯景和河南的事憂心,陛下切不可整日弛於遊獵,招惹高將軍不快啊。”

陛下?難得你還懂得稱我為陛下,年輕男子陰沉著臉,心中哀傷地想道,當初高歡廢我父元亶,將我扶到這傀儡皇位的時候,還懂得謙避擅立君主的醜名,十年來雖專橫無道,卻對我執禮甚恭,事無大小都一定彙報給我,凡事聽旨而行,自己表麵上從不做出專權獨斷的姿態。每次侍宴,他都俯下身子向我祝壽;舉辦法會,乘坐鑾駕去進香時,他就會手持香爐,徒步跟在我後麵,屏息鞠躬,甚為謙恭;他的下屬在侍奉我時受到他的影響也沒有人敢不恭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