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愚鈍,不知都督有何妙計。”羊侃抬頭看了看蕭淵明一眼,沉聲問道。
“諸位都知道,以水為兵的最大好處就是能驅水灌城。”蕭淵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掃視了一眼帳下的諸位將較,慢條斯理地說道:“現如今寒山堰尚未完工,河道中的水位僅在平日之上,再過一兩日,雖利於舟楫,但離倒灌城池還差得很遠。我等既然要攻城,就要想著能畢其功於一役,否則敵將一旦死守,戰況必將慘烈無比,這豈不是違背了皇帝陛下塞堰壩以潰敵軍的本來用意?”
“都督英明!”帳下一個獐頭鼠目的將軍挺身而出,拱手朝蕭淵明諂媚地說道:“都督能如此愛惜兵力,實乃我三吳將士莫大的榮幸。羊將軍之謀銳則銳矣,然終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剛烈打法,末將也以為甚為不妥。”
羊侃按捺下心頭的怒火朝出言之人望去,見此人乃譙州刺史趙伯超。這趙伯超原本為韋睿之子韋放麾下戰將,南梁普通八年,蕭衍派遣兼領軍曹仲宗等攻渦陽,又任韋放為明威將軍,率兵與他會師,這次戰役中,趙伯超受命與陳度夾擊魏常山王元昭,取得大勝,一舉奪取了渦陽,他也因功受封為譙州刺史。此人有些將才,但卻是個遇剛則強,遇軟則靡的牆頭草將軍。
“趙將軍既明都督用心,那老朽切要問一問將軍,”羊侃冷冷地朝趙伯超說道:“據軍中探馬來報,高澄已封其左仆射慕容紹宗為燕郡公、東南道行台,命其率三徐兩兗五州兵力共十萬餘步騎,與魏大都督高嶽一並前來救援彭城,如今兵鋒已到沛縣,眼見就要逼近彭城。慕容紹宗大軍一到,必會繞彭城而尋我軍逆戰,不知將軍到時有何妙計以敗之!”
“區區十萬之眾,與我何足道哉!”趙伯超大言不慚地回應道:“羊將軍見多識廣,豈會不知堰壩之威?隻要我們靜待大水擁塞,寒山之北將一片汪洋,彭城王則及來援的慕容紹宗、高嶽之屬人數再多、兵鋒再盛,也不過是泗水河中的魚鱉蝦蟹而已,何懼之有!”
“孺子竟敢信口雌黃!”蕭大器在一旁聞言大怒,他須發皆張地指著趙伯超厲聲道:“如今已是九月深秋,泗水已到枯水時節,想要有往日灌合肥、堰淮水的盛況絕無可能。你不思進取也便罷了,竟敢在此鼓動都督貽誤戰機!我告訴你,慕容紹宗乃世之名將,兩軍交戰之際,萬一挫敗,你就是此次北伐大業的罪魁禍首!”
“好了,仁宗,諸將不過在帳下議事而已,你又何必因趙將軍幾句不同意見而如此發怒呢。”蕭淵明看了看趙伯超發白的麵色,略帶不滿地朝蕭大器說道:“如今堰壩未成,敵蹤不明,貿然進攻彭城並非上策,以我之見,還是稍安勿躁,靜觀其變的好。”
蕭大器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末將請都督三思!”
“行啦行啦!本都督自有分寸。”蕭淵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仁宗既知時機難得易失,又豈不知戰機瞬息萬變?大將在外領兵作戰,不能單憑意氣胡亂行事,總得根據情況采取相應的措施才好。”
蕭大器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覺身後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轉過身來,見羊侃朝他搖了搖頭,他輕歎了一聲,頹然退到了帳左。
蕭淵明見眾將相對無言,心中大悅,他猛地擊了擊掌,隻聽得帳外環佩之聲叮咚亂響,一群衣著暴露的妙齡女郎踩著碎步魚貫而入,就在這中軍大帳裏擺弄著腰肢,輕歌曼舞起來。
蕭淵明搖搖晃晃地走下主座來到蕭大器身邊,仰著張通紅的醉臉大笑道:“仁宗,彭城之敵不過是疥癬之疾,不必為此憂心。江南士子常言:銷魂最愛吳衣舞,這些舞伎都是阿叔我在壽陽精心收羅訓練的,不知可能入你的眼否?”
“寒山堰尚未竣工,末將憂心於此,無心欣賞歌舞,還請都督見諒。”蕭大器鐵青著臉,拉著羊侃轉身就往帳外走去:“都督逸則逸矣,還請多留心軍務為好。”
蕭淵明聞言,臉色頓時一垮,他盯著蕭大器的背影看了好一陣,細長的眼裏流露出的盡是嫌惡之色。直到蕭大器的背影消失在大帳的帳門外,他才恨恨地收回目光,大步走到帳中,操起案幾上的一盞酒,大聲朝帳中諸人大叫道:“來來來,諸位,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