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左手已廢(1 / 2)

夜晚的荒山,仿佛被世間遺落。當巍峨的群峰變成森然的魔鬼,山間明月化為妖魅的私語,埋葬在遠古灰燼裏的一雙雙蒼白無骨的手緩緩伸出。抬頭望天,隻覺發自內心的悲涼。無邊無量的天幕壓下來,四野戰栗失色,蒼穹支離破碎,洪荒湮沒星河。

宇宙之大,人之渺小。這是長生天親手創造的神跡。神明給了人類約束,卻無法束縛人類的欲望。世間有了欲望,於是就有了癡男怨女,長年征戰,人為財死,顛沛流離和時過境遷。

有些人的一生榮華富貴,長樂安康;有的人一生支離破碎,與命抗爭。每個人都是一條孑然不同的生命,然而他們都有著同樣的使命:愛。

無論親情,愛情或者是友情,都離不開愛與被愛,和放手去愛。吳雙就在做了不顧一切去追尋花少安的腳步這個決定時,便深深陷進了一片她從未踏足過的陌生領域。

她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一個人,卻獨獨對花少安一見鍾情。

此時天地一片茫然,黝黑的天際無星無月,他們的衣衫已經破碎,花少安斷了雙腿,昏迷不醒,她用樹枝做了簡易的擔架,拉著他從崖底一路走到這荒山。

“晶晶……”

花少安朦朧的咕噥了兩個字,起初吳雙並沒有聽清楚,直到將耳朵貼近,才發現他說的並不是什麼“晶晶”,而是“清清……”。

葉清音。

花少安這個時候居然還在想著葉清音!

吳雙的心瞬間涼到了底,臉上突然湧現出巨大的哀傷,那日她拖著殘臂追上花少安與葉清音二人,果然發現葉清音竟然請了殺手埋伏要取他性命!她拚了半條命救下他,無奈之下帶著他跳下了懸崖,好在那崖底是一條大河,他們才沒有就此亡命。此時吳雙幾乎可以斷定,之前在竹林埋伏的那批殺手也是葉清音的人。她待他這般絕情,可他心裏竟然還是想著她的麼?

吳雙的右手用力握緊,臉上再看不到半絲生氣。她拖著他行至此,已是強弩之弓筋疲力盡。如今更知道即使葉清音想取花少安的性命,他仍然義無反顧的愛著她。而她為他幾次拚命,他卻看也不屑看上一眼。

“水……”

在簡易擔架上的花少安似乎很難受,他艱難的翻了個身,吐出一口血,曾經俊朗的臉上滿是塵埃和血汙,再也看不到半份英俊瀟灑了。吳雙歎了口氣,取出懷中用荷葉包裹住的濕手帕,將手帕上存留的水份滴擠到他口中,花少安幹裂的唇動了動,再度昏睡過去。

吳雙將手帕丟到一邊,再度咬牙將草編的繩子拉過肩頭,用力拉著花少安前行。如果是個健全的人,有一雙完整的手臂,做起這件事來還相當不容易,何況吳雙此時隻有一隻右手?她的左手死氣沉沉的垂在身側,已是廢了。她素來用慣了左手,右手不如常人,是以拖起擔架來十分吃力。

然而她就是憑借這一隻不如常人的手臂,拖著半死不活的花少安緩緩爬上懸崖。

吳雙與花少年回到帝都已是七日後。

那天恰逢韋安奉韋歡之命帶人巡街,發現城外竟然有兩個奇怪的乞丐。這年頭,乞丐都分三六九等,能在京都混的乞丐,至少是中等,根本不會落魄到他們那種地步——活脫脫像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韋安走近一看,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擔架上那人是平陽王府的小王爺,趕緊差人送了回去。而吳雙,也在昏死前最後一秒,報了家門,同樣也被送了回去。

沈王府。

沈思安最近總會盯著三樣東西發呆:一張繡帕,一把匕首和一塊碎布。

沈二在門口輕聲道:“爺,葉小姐來了。”

沈思安聞言像偷東西的賊一樣,連忙把三樣東西一股腦塞進了抽屜裏,開門葉清音便迎了上來,一頭撲進他懷裏,沈思安心一緊,忙撫摸她的頭,急切的問道:“怎麼了?”

“思安,我怕……”

沈思安扶著她坐到就近的椅子上,他站在她身邊,讓他拉著自己的手,似乎是無聲的安慰。葉清音一張小臉梨花帶雨,聲音哭腔:“思安,我不要活了……”

沈思安皺眉道:“你說的什麼話?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葉清音哭哭啼啼流了兩行淚,沈思安連忙取出手帕給她擦拭,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有事就和我說,我自會替你做主。”

葉清音低眉,極其難為情的斂聲道:“前幾日平陽王府的小王爺邀我去遊湖,我便去了,誰知他竟然在茶中下藥,將我帶到皇城北外的竹林意圖非禮……”葉清音的話鋒卡在了這裏,她一臉羞憤的神情,掙脫開沈思安便向著麵前的桌子撞去,沈思安連忙抱住她,她一邊哭一邊掙紮,欲尋死道:“雖然他沒有得逞,但是我不想活了,這件事如果被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