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安與葉清音的二婚定在八月底。
許是出於故意,沈思安竟然讓人將請柬送到了步府。張子羽本欲回絕,步天音卻接過了那請柬,對來人說,大婚那日定不會讓沈王爺失望。
說那話的時候,步天音身上的驚才之氣便初露端倪。這種聰慧靈巧不同於鋒芒畢露,反而更加令人賞心悅目。她心中所想的無非是,何止是不會讓沈思安失望,那日的場景一定會讓他終生難忘。讓他覺得小看她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後悔到直撓腸子——然而腸子就算撓爛了也沒什麼用,因為她就是要讓他後悔,心裏永遠都留有這個過不去的坎。
張子羽狐疑的打量步天音半晌,後者卻眼神一動掩唇笑道:“四叔,當初我是被沈思安休下堂的,這口惡氣我忍了這麼久,你說我該不該出?”
張子羽怔了片刻,笑道:“該出,的確該出。”
雖然他不知道這小丫頭打算怎麼辦,卻明白沈思安恐怕要大事不秒了。她腦子裏想的那些玩意兒,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她整人的招數,更是前無古人,空前絕妙。
八月的最後一天很快便到了。似乎在應著這一場喜事,今夜明月高懸,星河萬裏。沈王府張燈結彩,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良辰吉日,美景醉人。大紅的地毯鋪了百裏長街,一眼竟望不到頭。街邊的樹上、房簷掛滿了紅色的燈籠。沈王府門前人來人往,迎來一批又一批前來賀喜的賓客。各種各樣的馬車排得滿滿當當,人聲鼎沸,門口能下腳的地方實在有限。
步天音來的並不算晚,她下了馬車,便看到旁邊的車裏探出一抹修長的身影,竟是半個多月沒見的雲長歌。他感受到她的目光,側身淡淡掃視她一眼,兀自優雅的抬腳準備進去。
見到他,步天音極為自然的迎了上去,兩人便一同進得府去。花清越隨之來到,目光如刀掃在兩道和諧的背影上,眸中露出逡巡之色。
東皇與沈皇後是今晚典禮的主婚人,步天音遠遠的便瞧見東皇坐在主位,臉上竟然有了一層死氣。他明顯也注意到了她,或者說是注意到她身邊的雲長歌。步天音心中暗詫,恐怕東皇時日無多了。他這一身“病”來得蹊蹺,時好時壞,卻是十分要命。
步天音心頭掃過異色,爾後麵色如常的與雲長歌一同步入大殿。進去後,步天音的身影卻眨眼間消失不見,連一聲招呼也沒有打,人卻不知去了哪裏。雲長歌對她此舉看入眼中卻仿若未見,在侍童的引領下坐到了花清越、韋歡的同桌,優雅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花語嫣也在,看到他立即便貼了上來。
此時,沈王府的東苑側廳,不同於主殿的熱鬧喧囂,反而格外的蕭索。屋內寂靜無聲,隻有沈思安穿著大紅色的喜服在窗前發呆。他的麵色有些蒼白,俊美的眼瞳也失去了光彩,在失神想著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今夜的熱鬧總會讓他想起他娶步天音的那次。
也是這樣一個夜晚,笙歌燕舞,東皇主婚,他極不情願的娶了那個女人。
然後,他生氣,他憤怒,他有氣要撒,他怨恨之下傷了步天音。待到洞房之內,喜堂變作喪堂。而她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仿佛變了個人。自此不再對他唯唯諾諾,眼中也沒有過去那般強烈的愛意。
緊接著,她做出來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讓他動怒,也讓他措手不及。
直到他休了她。
然後她還了他三封休書,那上麵字跡娟秀清清楚楚寫的是她休了他,不要他,跟他撇清關係是她八百輩子修來的福分,她謝天謝地。
他認為,她在報複他,隻是因愛生恨,恨他沒有回報她的愛。令人想不明白的是,她的報複竟然奏效了。
他一次次的確認自己在她眼中當真看不到半份愛慕了。
——即使不願意承認,可他好像真的開始在意她了。
想到這裏,沈思安冰涼的唇角輕輕翹起弧度。
“原來你在這裏呀。”
門口傳來叮咚人語,沈思安驚愕的抬眸去看,但見白衣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那裏,手中抱著什麼在跟他笑。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可是……步天音好像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對他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沈思安唇邊淺淺的笑意戛然而止,似湖邊棲息的飛鳥被突如其來的猛獸驚擾。他怔了怔,忽然蹙起眉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麼?我是請了步府的客人,可並沒有請你!”
步天音走了進來,自動屏蔽他的不友好語言,笑盈盈說道:“我是步家嫡長女,我不來誰還能來?再說今日你大婚,我有些東西要送你,為表誠意自然得親自來了。其實,我有點覺得這東西不好在眾人麵前拿出來。”她低頭瞅了瞅手中的盒子,故意呀了一聲,作勢要轉身,話鋒一轉:“不然我還是當著大家的麵送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