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名書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步天音看著眼熟,貌似在哪裏見過,她一麵在後麵悄悄跟著,一麵腦子裏迅速的回想。
終於給她想到了。
前幾次看到他給那個叫青兒的不知道是誰的女人燒紙燒東西的時候,他臉上就是這種表情!
待她隨著步名書來到一處荒無人煙的小徑時,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步天音躲在樹後,看著他掏出火折子,從懷裏摸出了一根蠟燭點上,秋風瑟瑟,蠟燭風中搖曳隨時都會被吹滅的樣子。
步名書從懷裏掏出一摞紙,在地上用樹枝畫了個圈,背對著風,正好麵對著步天音藏身的方向,一件一件燒了起來。
那是一件件女式衣物,看樣子是秋裝。
是因為到了秋天,需要添置一些新衣,所以他就過來了麼。
步名書的動作很快,也很著急。不一會兒他便捂著嗓子咳了起來,盡管這是在他自己的家裏,他亦是小心翼翼,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夏天燒紙的時候就被走錯路的丫鬟撞到過,第二天便傳出了荒園鬧鬼的消息,他這不得已,才跑到這邊的路上。這裏偏僻,下人一般不準進的。
他單薄清瘦的身影,亦像風中飄零的落葉。
終於,步名書燒完了手裏全部的紙錢和衣物,他鬆了一口氣一般緩緩站了起來,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這時,一抹纖細的影子卻從旁邊樹木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見到步天音,步名書簡直吃了一大驚,他下意識用身體遮擋住後方已經熄滅的火光,心裏卻真真的明白,她怕是都看到了。
父女尷尬的對峙著,半晌,還是步名書先開了口,“丫頭,有什麼話,隨爹去書房說吧。”
步天音緩緩點頭,兩個人沉默著往書房走去。
有侍女要進來掌燈,卻被步天音厲聲喝住,步名書先她一步進去,知道她怕是生氣了,掏出火折子點了燈,隨後傳來嘭的一聲,她竟然甩上了門。
進了屋,步天音目光灼灼的看著步名書,開門見山問道:“爹,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步名書放下火折子,坐到椅子上,神態已比方才從容了許多,道:“今日是爹一位已故舊兄弟的忌日,爹便去給他燒了一些……”
“兄弟?”步天音冷不防的打斷他,語氣沒有一絲的溫度:“原來爹的兄弟,還需要穿女人的衣服。”
“你……”步名書心裏一驚,她果然是全部瞧見了的。
於是步名書改口道:“是爹記錯了,是一位已故的舊友,她……的確是個女子,爹是怕你多想,才想著隱瞞你的。”
“可惜爹隱瞞我之後再告訴我,我才是會多想的。”步天音走近了他,在離他散步的地方,目光悲哀的看著他,“爹,你不知道吧?這不是我第一次看你背著所有人出來給人燒紙了。我看到的就有三次,那麼,我沒有看到的呢?”
步名書錯愕的抬起頭去看她,身子一抖,幾乎就要從椅子上摔下去。
他很有做生意的頭腦,經商一流,在如戰場一般的商場上,跟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其中不乏精明的人物,可是今日他才覺得,跟他自己的女兒打交道遠遠比和那些人難的多。
步天音不想咄咄逼問,這是她的父親啊,她隻是在氣,為什麼一味要有事情瞞著她。
“爹。你是不是除了娘以外,還有其它喜歡的女人?”
步名書沉默。
“看來是我猜對了。”步天音低垂下了眼睛,走到書桌前,伸手逗弄那懸在筆架上的毛筆,淡淡道:“她叫青兒對麼。”
“也罷。”步天音搖頭,歎息,“既然爹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會多想了。隻是在天音的心裏,爹最愛的女人隻有娘,對嗎。”
說完,她徑自邁步朝外走去,步名書忽然喊住了她。步天音站在原地,偏過頭去。
步名書長長一陣歎息,走過去將門關上,看著吹漏一絲秋風的門縫,緩緩道:“這件事連你四叔也不知道。我本來,是打算帶進棺材裏的。”
“在我認識你娘之前,我有一次去銀月談一筆生意,路上遇到了當地爆發饑荒。那一年,蝗災席卷了邊境,住在邊境的本就是一些貧苦的農民,我當時隻是經過,身上並未帶著太多的銀錢,即使有心賑災,也無力去實施。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有人開糧倉施粥與災民。整整三日,我跟在粥棚裏幫忙,花光了身上的銀兩。但卻因此認識了她。”
“她叫青璃。是銀月青氏的後人,不過你應該不知道青氏。那是當年風光一時的大族,但是後麵……”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跳過某些不好的記憶,繼續道:“她是一個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姑娘。那三日,雖然周圍全是災民,但卻是我們曾經最快樂的日子。她很美,美到你看到她,就會想起山上盛開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