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活的“錯位”(1 / 1)

生活的“錯位”

品事

作者:凸凹

貓冬在家,卻回味夏天的一段生活。

那是世界杯足球熱賽的日子。

天大熱,球迷沏一壺茶,看世界杯,進入清涼境界。而球迷外的人就不同———

晚上,家婆遛狗回,大喊熱死,開空調,涼風勁吹。我不能承受機器的涼,骨縫中有針紮感覺,建議她關,靜靜地享受自然風。她不允,我氣憤,吵。狗看看她,看看我,莫名其妙。因為狗趴在水泥地上,自尋涼意,便不知人在涼熱中的進退,它感到人好笑。家婆奇瘦,腿骨上無多餘的肉,反而怕熱,吹涼風。便可知,狗的皮毛,我身上的贅肉,有消暑功能。

把自己關進書房,裸身翻閑書,暫時把暑氣和閑氣忘了。

我越來越不滿意自己的生活,感到希望無多。我的生活總是“錯位”,樂趣就殊少———

能遠足的時候,沒有放達之心,覺得宅在書齋裏讀讀寫寫才是正事;待文思枯竭想遊曆,卻已無多餘的體力,殫於邁步。

有可揮斥方遒的平台與機會時,講究守成與低調,一味謙恭;待世事看透,想鋪張揚厲,表達個性,卻已失去應有的激情,一如尾巴夾得久了,粘連在一起,反而翹不起來了。

遇到可借助之勢,正可順勢延伸人脈,以少付出而獲大收益,卻酸性上升,以攀附為恥;待急難險事當前,需要打通關係,破解難題之時,又找不到門徑,頓感臨時抱佛腳才是最大的人生尷尬。

官員與文士雜合於一身———在官場談文學,書生氣重;到了文場,又講官話,官氣十足;兩個場麵上的人便都視你為異類———均不倚重,均不與你暢所欲言,或防備,或輕蔑,或嘲諷,或貶損,身姿頓矮。

即便僅僅是在文場行走,由於身居城鄉結合的部位,學院派認為你黃土加身,胸無點墨,文化輕淺,一派俗俚;而鄉土文人,又認為你登堂入室,狐假虎威,故作高深,不可與之為伍。二者皆排斥,便雅俗無據。

即便是寫作本身,因為既寫散文又寫小說,就招來多餘的議論:雖然都寫得用心,都寫得精致,且多“經典”篇目;但小說界說我的小說不如散文,散文界說我的散文不如小說,多能,反而自討其辱。

如此種種,頗煩心亂神。素日不管不顧,坦然麵對,而且還自我調侃,我是我的主宰,他人奈我何如?但暑熱之下,心緒不寧,就表現出虛弱,就強化了不堪之感,真以為事事不如意,不可活。

我躺在床上陷入冥想,感到人生虛無,執著於意義卻根本無意義,不過是兀自勞頓而已。

看來暑熱絕不僅僅是氣候問題,而是精神問題。

煩悶之下,翻身下床,穿衣到街上去。從冷飲店買茉莉涼茶一箱,在樓前的石桌前獨自啜飲。

狗在屋裏叫,它要出來;我在外邊痛享孤獨,不想進去。

家婆隔窗而望,囁嚅不止。

天漸漸地黑了,不可阻止。

選自《燕趙都市報》2015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