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朵朵紅杏簇擁搖擺,片片桃瓣殷紅如姹,撥開枝蔓,撩起古藤,卻又被數枝梨花遮住了眼線。
再行幾步,千樹萬樹,梨花恣意盛開。花色純白,素潔淡雅,盈盈如玉,霏霏如雪,靜如籠月,香未逐風。
流水潺潺,芳草萋萋,曉寒深處,下臨無地。
一灣淺水緩緩流蕩,柔波依偎著落花,懷抱著青泥,與遊魚嬉戲,清洌明澈,細沙為底。蜿蜒到細窄之處,水流湍急,如鳴佩環,如響天籟,如聞瓊音,如奏仙曲。
江南幽穀,正值草長鶯飛,彩蝶翩翩,花香濃鬱,如酒一般香醇醉人,又似少女輕歌曼舞,楚楚動人。
毫無前兆的細雨淅淅瀝瀝,打濕衣襟平添了些許涼意。如絲,如霧,如煙,如潮,如薄紗,如狼毫。煙花三月,煙雨濛濛,連花香也被寒煙浸透,被雨花打濕,被春泥熏染,最終繚繞雲崖,逸散天際。
如此仙境,便是三才歸隱之地——思渺山忘憂穀了。
此地仿佛纖塵不染,恍如帝鄉,恰適隱世而居,隻是不知三才如何覓得。那雲深山本意乃‘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如今看來,這思渺山卻更為隱蔽。剛剛穿越一叢雪色梨花,已是九曲連環,幾經輾轉。
進入穀內,兩人仍雲裏霧裏,卻被人間佛一聲狂笑喚回神來。
定睛一看,眼前仙境,如詩如畫。
幾座木屋羅列其中,略一猜想,便明白正是日後的棲身之所了。仇天與楊慕涵連連讚歎,嘖嘖出聲,在三才的安頓下,各自尋了一間陋舍。
奔波勞累,天色漸晚,一宿無話。
第二日,天未亮,人未醒,兩個少年已被拖起,拽到了溪邊授學。奈何,兩人仍是睡眼惺忪,倦意猶存,心不在焉。
天劍冷哼一聲,偷天手流轉,引來兩道冰寒徹骨的流水,拍在兩人臉上。嚇得仇天與楊慕涵頓時清醒,挺直了身子,不敢失神。
人間佛隻在一旁嘻哈大笑,幸災樂禍。
天劍嚴厲的看著兩人,娓娓說道:“你二人既拜我等為師,自須嚴加管教,好生訓斥,免得丟了三才的名聲。學成之日,名揚天下,笑傲武林,亦不必說。若是散漫偷懶,不願吃苦,現在便可出穀。你們可想好了?”
仇天念及柳吟風的諄諄告誡,當即堅定了眼神,目色一凜,衝天劍說道:“男子漢自然吃的了苦,我絕不會負了柳叔叔的期望!”年少輕狂,言語鏗鏘,看的三才均一臉讚色。
仇天倒好,自幼粗食布衣,楊慕涵卻是打小錦衣玉食,嬌慣成性,當下猶豫了片刻...聽到仇天言語,斜眼瞥了他一眼,憤憤說道:“小色鬼都能吃苦,我為何不行?”
天劍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思渺山嘉木遍地,雲霧繚繞,確是習武練劍,悟心悟性的絕佳之地。今日,且由大師父,先來傳授些武學根基。”
仇天性子毛躁,哇哇怪叫兩聲,插口道:“我與小丫頭,均是自幼習武,為何還要學根基啊?”話音未落,卻見天劍怒目而視,仇天暗道不妙,閉上了嘴巴。
天劍冷冷一笑,奚落道:“既然,你根基已穩築,為何劍法如此粗濫?你且說說,何為劍法至境?”
仇天自幼被柳吟風拽著,講了無數大英雄大豪傑的故事,此時自信滿滿,借用來,答道:“忘記劍招,無招無式,方是最強劍招。”
天劍眉尖一揚,卻不屑,追問道:“那各路劍法又取之何用?你軒轅劍法,與我這陰陽幻滅劍,還不跟屁一般,丟了便是?”
仇天一時語塞,麵色通紅,支支吾吾,卻說不出話來。
天劍微微一歎道:“好高騖遠,目空一切,便是習武路途上一大阻礙。想必你是自幼便聰明之極,熟諳劍法至境,故而,才不願修習一般境界的劍吧?”
仇天羞愧的垂下頭顱,不言不語。
天劍悠悠一歎,繼續說道:“何為至境?劍法,根本無至境,唯有更上一步。隻可循序漸進,而非空中樓閣,一步登天。何況,驕傲狂妄之人,多半是敗絮其中。所謂‘君子藏器於身,隱而不發’,真正的君子,溫良如玉,鮮而不豔,謙而不卑。”
楊慕涵拍手稱讚,嘖嘖道:“華池可算是君子?”
“不算。”
天劍想起那癡兒,歎了口氣,說道:“此子心中有疾,情至深處,成了偏執。”
仇天聽他言語,心生共鳴,慢慢悟出了一些塵世理念,口中卻嘻哈一笑,說道:“我是小無賴,不是聖人君子,也不學你那天道之劍。隻是無賴,亦有無賴的赤誠。柳叔叔念過‘人之相與,俯仰一世。獲取諸懷抱,唔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我便是那‘放浪形骸’,但求灑脫。”
楊慕涵卻傾身一笑,嗤嗤喊道:“小色鬼,你不是生性灑脫,也不是放浪形骸,你是憊懶無恥,亂尋借口!”
仇天輕啐了聲“牙尖嘴利”,訕訕一哼,不予理會。
人間佛卻一聲怪吼,擊掌而來,笑道:“好一個放浪形骸之外!好一個無賴亦有無賴的赤誠。小子,和尚是打心眼兒裏喜歡!哈哈,離經叛道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