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好不容易熬到了夜色降臨,心裏忐忑,躡手躡腳的走入院落,卻見夢琉璿不在屋內,反是端坐在院子裏,凝視著涼如水的夜色,衣衫單薄,麵容淒然,似已融入了無邊無際的黑色。
那種寂寞。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仇天不知她在想寫什麼,但覺她內心無限的哀傷,看著那絕世姣好的容顏,心裏,默默開始生疼。
夢琉璿一個轉身,看到仇天正呆呆的立在那兒,想起下午的荒唐事,有些羞怯,喚了仇天一聲,笑道:“小天,來坐吧。跟姐姐講講你見過的奇人異事,有趣的經曆,一件不準隱瞞哦。”
仇天看她眨眼之間,便將哀傷的神情收了起來,定是隱藏許久的淒楚了,大生垂憐,心中哀歎。如今聽她開口,匆忙坐下,望著她那雙親切的眼睛,忽然想到了從未見過麵的娘親,心中一酸,衝夢琉璿幽幽歎道:“姐姐,這幾年,我好想你。”
夢琉璿一愣,似乎察覺出了什麼,揚起嘴角,衝他盈盈一笑,轉移話題道:“慕涵那小丫頭,這三年盡都與你呆在一處吧?不知你們如今怎樣了?老老實實告訴姐姐哦。”
仇天被她問的麵色發紅,想起山穀中的日日嬉笑捉弄,以及竹林後麵莫名其妙的昏倒。其實,昏倒之前發生的事,他盡數知曉。粉墮百花,迷人心智,雖無法控製,心裏還是清楚的。
隻是兩人不懂情事,過於羞澀,並未說出來。
此時,仇天麵露窘態,支支吾吾道:“慕涵,她與我,互相照顧...我雖討厭她的刁蠻,卻還是有點喜歡她的...慕涵,自然也不討厭我吧。”說罷,不敢再看夢琉璿一眼,深深垂下了發燙的臉。
夢琉璿看他窘態,知曉他心中所想,掩口偷笑,眉眼帶俏,又將仇天迷了個神魂顛倒。
她卻忽然一歎,說道:“姐姐日日呆在這個院落裏,哪兒也沒去過,也沒跟誰說過話,所以,對什麼都好奇。喊你來陪姐姐,說說趣事,也好解解悶。”
仇天忽然想到中午朱高煦之事,忙詢問道:“那個狗屁漢王,竟糾纏了姐姐三年麼?無恥之極,明日再見,我再狠狠揍他一頓!”
夢琉璿眉頭微蹙,不發一言。
過了會兒,她搖頭輕歎道:“帝王家,最無情。我若是貪戀榮華富貴之人,八年前,已是一國之後了。此事,你聽慕涵提起過吧?”
仇天一怔,點了點頭。
又見夢琉璿咬了咬嘴唇,繼續歎道:“雖躲過了皇上的賜婚,卻又被皇子糾纏不清。若可遇到心腸極好的人,倒也罷了!隻是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若是白了頭,便要被拋棄了。”
“姐姐生的稍微出眾了點兒,卻也成了天大的禍害。隻能日日呆在思帝鄉裏以保周全,若是出去,不提市井小人,王孫貴族,單單是皇命,就躲不過的。”
仇天看她淒楚麵容,看她強顏歡笑的哀傷,心頭猛然緊了一下,仿佛那些苦事,都刻在自己的心上一樣,心裏痛的說不出話來。
夢琉璿卻又盈盈一笑,告誡道:“漢王心胸狹隘,是個記仇的偽君子。隻怕,明日他會找出事來,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仇天挺直了胸膛,想起了中午朱高煦的狼狽之態,嘻哈一笑,道:“姐姐不必擔心,來一人便打一人,來兩人便打一雙!若是實在打不過...我想跑,隻怕還沒多少人能追得上!”
眉如青山,目似星辰,鏗鏘裏自信滿滿。
夢琉璿看他鬥誌昂揚,莞爾一笑,輕聲道:“那便好,姐姐就放心了。你快說出些行程趣事,日後姐姐回想起來,也可打消時光,消遣難耐的空閑日子。”
仇天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甚至竹林後的荒唐,馭獸派的險境,無一隱瞞。
夢琉璿聽到險處,麵露驚色。
聽到趣處,嗤嗤笑出聲來。
如癡如醉,盡顯小女兒家之態。
恰如: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院落裏靜謐無聲,隻有仇天聲情並茂的演說,和夢琉璿銀鈴般的笑語,滿天星鬥璀璨閃亮,涼風陣陣,不見銀月。院中花草有些頹敗,梢頭枯黃,卻仍有大半碧翠,揚起白花,繞起芬芳,隨著解人風情的秋風,撲入兩人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