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君子重諾(1 / 2)

昔年青杏,幾分酸楚。

而今一地黃花,沒了半點餘溫。

灰暗的墟落依舊是墟落,幹枯而禿零零的杏樹依舊悄無聲息。隻是血色浸染的溪流,恢複了以往的清澈寧靜。寒冬臘月,農家酒渾。可惜,杏花村裏早不見了農家,甚至,清冷出一絲絲幽暗的氣息來。夜幕低垂,四野黯黯,仇天輕俯下身,手指在冰冷的溪水裏遊蕩,打了個寒顫,背後卻傳來一陣更為凜冽的破空聲。\t

劍。

仇天順勢向前一滾,從背後拔出了佩劍。偷襲而來的劍卻靈活百變,仿佛猜透了他心意,忽轉力劈之態,仗著利刃竟將仇天手中的鐵劍斬成兩半。而後不偏不倚,順著先前的軌跡向前刺去。

他是奈何不了仇天的,單單是須彌步的巧妙,就足以不敗。隻是漫天的枯葉遮住了來人的麵容,熟悉的身姿,惹仇天步步遲疑。杏花村裏怎能草率殺人。要麼,是恨的入骨,要麼,是親的骨肉。仇天微微側身,揮起伏虎拳勁,排山倒海般砸到劍身上。

恍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驚天駭地的一擊,本足以摧毀神兵利器,卻被化為無形。

“小兮,是我。”仇天緩緩收起拳頭,靜默無話。一拳已分明了一切。若不是柳吟風獨特的秘銀軟劍,誰堪卸去那十分的力道。

“我知道是你。”

持劍之人渾身一顫,抖了抖虎口,卻愈發猛烈的平刺過來。劍尖已觸到仇天眉心,輕聲抽噎,卻沒有再進一步。虞夕幽幽一歎,送掉了手裏的吟風劍,任由它墜落溪邊。似是幽怨、似是委屈的瞥了眼仇天,輕吹口哨,倚靠著叢林裏撲出來的喵喵,緩緩坐了下去。像抽絲剝繭一樣被抽離了血脈中所有力氣,身體早已軟弱的沒了觸覺,心裏卻意猶未盡的陣陣潮濕。

淒清的夜風聽不到她顫抖的心聲,漆黑的夜幕看不到她幽怨的神情,仇天不知女兒心事,一臉誠摯與歉疚,憨聲喚道:“小兮。”

過了半晌。“嗯。”虞夕聲音陪著枯枝敗葉戰栗著,沾染了些許哭腔。

又是沉默良久,虞夕打破了僵局,似是挑釁般冷冰冰看著仇天,問道:“穀神丹拿到了麼?”

仇天瞧她情緒恢複了正常,咧開嘴角笑道:“被華池拿去了。”

“嗬?”虞夕本以為他笑意裏蘊藏著肯定的答複,不想卻恰恰相反,不禁訝然,冷冷取笑道,“那你豈不是無顏麵對你那位夢姐姐了?她說拿不到穀神丹,你不準出山,如今你該怎麼辦?”

“嘿,夢姐姐不會怪我的,她已經知道了。她說當初是她太胡鬧,神物有靈,不是說拿就能拿到的。”提起夢琉璿,仇天更是興高采烈,揚起手指樂嗬著繼續說道:“噢,對了,我還見著慕涵了。”

仇天多說一句,虞夕麵色便冷了幾分,說道最後,虞夕忍不住打斷,怒聲嗬斥道:“這幾日我擔心你遭逢凶險異數,冒著仇家發現的危險,整日守在村口。你倒好,遊山玩水,與幾個女子廝混,你心裏還有一點我、”聲音戛然而止。

虞夕咽了口清唾,聲音變得淺淡無力,接著說道:“我這個弟弟麼?”

聽她嗬斥是耳旁難受,聽她輕軟的聲音,卻是心窩裏劃著傷口。仇天凝視著虞夕惹人心酸的眼神,仿佛察覺了一絲怪異,卻不敢再看,匆忙撇過頭去。就像翻山越嶺的漂泊之徒,精疲力竭,卻又是一座崇山入目,縱使扭頭甚至轉身,心中卻逃不掉那一份膽怯,畏懼與絕望。

仇天咬了咬牙,說道:“既然你嫌我如此麻煩,我還是離開吧。”

“去哪?”

“與她約了相見,不想失信。”

“楊慕涵?”虞夕看他點了點頭,瞳孔略顯黯淡,眉頭還未垂下去,又暴跳起來,直惹得聒鴉撲散,枯枝零落。

“她家不是在京都麼?”

仇天沒答他,遠遠瞭望著杏花村的幾座新墳,心底溢滿了悲涼。

“你跟我來吧。”虞夕上前扯了扯仇天的衣袖,將他喚回神來,徑自衝杏林深處走去。瘦削的肩頭異常寧靜,仿佛身前身後的流景在身旁紛飛,而她始終靜默,寂靜悲喜。仇天甚至觸及不到她淒清的冰山一角,湧起一波嗬護她的狂瀾。隻是紅顏禍水牽著心頭,以至於缺了份勇氣,多了些踟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