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其實我除了執念杜之恒的溫度，林舒柔的模樣，我還執念當年杜之恒的死因。
他在我死之後沒多久，也去了。
我當然不會傻乎乎的覺得他這是為我殉情，但相隔不久的時間，確實不像是意外。
我想著枕書是鬼吏，肯定知道的，但他卻從來不告訴我。
在竹屋，因為我們鬼都不用進食，所以三個房間全是臥室，我們三個一人一間，大小相同，陳設相同，分配合理。枕書偶爾會來我的房間，阿嬰也是，我去阿嬰的房間最多，卻從沒有去找過枕書。他不讓我們進，所以我有理由懷疑裏麵有什麼秘密。
於是在我受傷休養的這段時間，枕書放心外出，連粉末都懶得撒。因為他知道我沒有精力，而阿嬰又很護我。
他不在，我突然很想去他的房間看一看。
俗話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可我是鬼，沒有一句話是說一鬼做事一鬼當的，於是我借著阿嬰強烈的好奇心，果斷拉了阿嬰下水。
推開枕書屋門的那刻，我和阿嬰都被麵前懸空的那鏡麵給驚呆了。
那鏡麵陰氣比枕書身上的還重，裏麵不斷閃爍過一些片段。那些片段都是已無窮無盡的黑暗為背景，稍有光亮，也是如在黑夜裏五十米遠的距離點了支蠟燭，微弱到可憐。
“這是……鬼界？”我問。
“不知道……可能……是吧……”阿嬰也是愣愣的，我問了跟白問沒什麼區別。但阿嬰接下來又道：“還好哦，這鏡子裏隻會顯示鬼界，要是讓枕書知道了你那天在皇宮內做了些什麼——”他話音未落，臉上表情卻猛地扭曲。
我是背對著鏡子看他說話的，因此一見他這副模樣，立刻轉了身。
而後驚訝的咬住了指尖。
裏麵顯現的正是皇上大婚那天，很清楚的，我和阿嬰在一個又一個房頂上跳躍……我走上了台階……占用了青妤的身體……吻了轉世後的杜之恒……
枕書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不說，等我說。可回想起他給我渡寒氣的那天，我還沒有說後麵發生了什麼，是他先轉開了話題。
他不想聽。
我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我真的不太懂這個老鬼，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不會害我。
“走吧……”我轉身，可又想起了什麼，“等等。”對著鏡子道，“那天霍青離離開杜府之後，杜之恒發生了什麼。”
話音剛落，鏡中畫麵一轉。我看到杜之恒在房間內失魂落魄的擦拭著案桌，那個時候，我的屍體還在他身後的櫃子裏。
似乎這是林舒柔走之後的事了，關於那時的林舒柔，我知道她已經嫁人，而且還是當朝二品。常言道民不和官鬥，饒是杜之恒和林舒柔兩情相悅，也是無可奈何。杜之恒這般，也是覺得相見不如不見吧。
他一直擦拭桌案，阿嬰有些沉不住氣了，問我：“他怎麼殺的你啊？”
我低頭看了看心口，現在自然沒了斑斑血跡，隻是還會隱隱作痛。“匕首，插進了我的心髒。”我語氣淡淡，對於死這個過程，除了身體的痛，我確實沒有其他感覺。“然後我聽到他說，‘你為什麼要嫁給我？我不喜歡你，你越對我好，我就越討厭你’”頓了頓，“對了，我記得起因是……那天他生辰，他正想著要不要大辦一次，順便邀請林舒柔來府中作客。也就在那個時候，我送了他一柄異域風格的匕首，想讓他外出防身……然後他就用那把匕首殺了我。”我自嘲的笑了笑，“你知道嗎，他最初還想著，娶我之後得到霍家家產，去迎合那個二品官員，從而得以多見林舒柔幾麵。”
眼神再次落到鏡子上，畫麵終於有所轉變，杜之恒不擦拭案桌了，手裏拿著抹布，安安靜靜的看著門口。
“是誰？”他問，“……青離？”
他倒是說對了一半，門口的確實是鬼，但不是我。
我在活著的時候沒見過鬼吏，所以也不知道活人是不是能看見鬼吏的。反正杜之恒是看見了，在看見枕書的第一時間，他握緊了手中的抹布。
“你的日子到了。”枕書低聲，那白袍上的黑色花紋瞬間一躍而出，如同一條條毒蛇，將杜之恒緊緊纏繞，隨即，他開始痛苦掙紮。“其實你的日子本來還有很多。隻是，你殺了她，也就損了你的陽壽。”枕書的目光落在裝著我屍體的櫃子上。“你為什麼要殺她呢……”我有些聽不下去，揮了揮手，見畫麵停止，便對阿嬰道：“我不看了，心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