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族小孩。那個時候,衍還不認識我,我正努力地讓自己變強,於是離開妖界,離開了三生河畔,在茫茫大海中找了一個鍾靈毓秀的島嶼,在島中的山穀裏沒日沒夜地修煉。
他不小心闖進了我修煉的地方,像一個迷路的農莊頑童。不過,看到我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泰然。
又不像尋常小孩。
……那真的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遠到,許多記憶,都已經模糊,許多細節,再也想不清了。
如今再去回想,山穀的經曆隻有他或倔強或哭泣或別扭的臉,那時候,他也在努力變強,我們共用了一個地方,互不幹擾地修煉著。
我記得,山穀裏有很多很多花,淡紅色的小小花瓣遮天蔽日。花樹搖曳,碧草茵茵,他從瀑布底下走出來,用手擼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很酷地望了一眼旁邊因修為的進展而沾沾自喜的我,冷哼一聲,然後不屑地轉身。
我還記得,他漸漸長高,從一個小屁孩變成一個清秀英俊的少年。那一個月夜,他站在漫天月輝中,仰著頭,在瀑布下哭得一塌糊塗,水衝散了他的頭發,貼著那張瘦削秀氣的臉,眉黑唇紅,剛剛長開的身體修長而纖細,像工筆描畫的圖案。
他以為站在瀑布下,我就辨不清水珠與淚珠的區別,可我還是看得出他在哭。那個時候的我,蹺著腿坐在一根樹椏上,一邊吃著花瓣一邊撇嘴。
到底是人類,太脆弱了。當時的我想,還是我的衍好。
卻忘了,惹他哭的人,似乎是我自己。
再然後,他離開了。
我也離開了。
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暗界,漸漸地嶄露頭角,用盡一切手段吸引衍的注意力,至於那個同我一起修行的少年,早已經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再重逢時,他成為了林家最年輕的宗師。
也是縱觀古今,四海八荒,林家最驚才絕豔的戰士。
不同的立場,讓我們漸行漸遠,鮮少有人知道我們是舊識,偶爾狹路相逢,清也是一副孤絕傲慢的模樣,我更是懶得攀親。
最後的印象――便是那石破天驚的一戰了。
那映亮宇內,斬碎紅塵的一劍。
劍芒中清的身影,便像那個月夜下的瀑布,砸在少年潔白的脊背上,變成了紛揚的煙霧。
他消失了。
漸漸的,幾乎連我腦中的記憶也要消失了,千年時光,真的太長太長。
聽完我的話,林子情又恢複了沉靜,車也適時地停了下來。
林家其他人似早已聞訊,在車停下的那一刻,便有人從這座郊外別墅裏迎了出來。林子情並沒有下車,任由他們打開後座的車門,將昏迷中的林丹青小心地扶了出去,門又被小心地合上。
我突然發現,林家的人對林子情頗為客氣,幾乎稱得上尊重了。
“你不去看看丹青的情況?”見林子情仍然沒有下車的意思,我不解地問。
“他沒事,隻是損耗過度。”林子情淡淡地說:“你不是還想找小愛嗎?”
“其實你知道他去了哪裏?”我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