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母將那通靈寶玉假托是賈代善舊物親自送到了二房,正巧賈政不曾到外頭去,便請了賈母到榮禧堂的正廳內坐著。賈母打量這正廳,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鬥大三個字,是“榮禧堂”;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賈母一向與二子賈政更親近些,當日賈代善去世時,賈母因想著離賈政住的近些,便留了二房在榮禧堂,反倒令賈赦搬去了當日賈代善之母暮年養靜的別院。那別院乃是榮府中之花園隔斷過來的,賈赦不忍違了母命,又素喜此處房舍小巧別致,且院中隨處之樹木怪石皆出自名家,倒也應承下來。
正室榮禧堂雖給了二房,但賈政王夫人等其實都不住在這裏,王夫人隻住在旁邊的耳房內,賈政也有自己外書房,榮禧堂不過是作為接待外客的場所罷了。
兩處居所各有好處不相上下,但外人看著終究不像,又有前世之禍為鑒,賈母打定了主意擇一合適時機,將其中的利弊說給賈政。
母子二人正閑話家常,隻聽空中隱隱有木魚聲傳來,賈母便知是那受警幻之命帶孽鬼造劫曆世的僧道二人,不由色變。賈政則是奇怪,榮禧堂並不臨街,處在內室那木魚聲仍清晰入耳,不知是何緣故。
二門的管事急急奔入院中來回話,隻說門外有個衣衫襤褸的癩頭和尚並著一個跛足道人在門前胡言亂語,說府上有妖孽禍亂天道,定要進府驅邪避害。
賈母曆經一世,聽有女夷上神講了緣由,對警幻一派沒甚麼好感,啐了一口拍桌喝道:“糊塗東西!此等妖言惑眾之人,還用得著來回話,應當拿棍子速速攆出去才對!”
那管事也知昨日府上剛剛誕下麟兒,這僧道二人便要入府除妖,豈不是說這剛生下來的哥兒是妖孽?本不想討這晦氣差使,無奈僧道二人都是有些來曆的,那攆他們的小廝還未動手,皆捂著肚子哎喲。隻得苦喪著臉來回:“大老爺方才也說讓攆出去,隻是奴才們剛預備著動手,便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竟連眨一眨眼睛也不能。大老爺聽見那道人說府裏有妖孽,氣得自己拿了門閂要打,現在也被定在門口不得動彈呢。”
賈政聽管事說了,覺得二人頗有些神通,倒是有些踟躇,不由起身請示賈母道:“老太太,倒不如請這二人進來聽聽他們如何說。”見賈母凝眉不語,似有默許之意,又讓賈母同碧璽等丫鬟去內室坐了,方命人去請。
不多時那和尚道人進來了,那僧癩頭跣足,那道跛足蓬頭,二人看起來皆是瘋瘋癲癲。賈政打眼細細一瞧,隻見那和尚:鼻如懸膽兩眉長,目似明星有寶光。破衲芒鞋無住跡,醃舎更有一頭瘡。邋邋遢遢又是一臉惡相,賈政心下不喜,又去看那道人,隻見: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
賈政有些悔意,仍舊起身見禮,問他二人:“不知道二位神仙是在何山修道?”
那僧道也不施禮,也不答話,隻是從褡褳裏摸出一塊東西拋與賈政。賈政接過一看,竟是一塊鮮明美玉,上麵字跡分明,鐫著“通靈寶玉”四字,又有一行小字寫著“莫失莫忘,芳齡永繼”。賈政翻來看了兩眼,見反麵還有一行小字,嘴裏不由念了出來:“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心下茫然,暗忖這二人莫不是來賣玉的不成。
原來,這僧道二人是離恨天灌愁海中的兩名散仙,平素依附著太虛幻境的警幻仙姑,做些引著孽鬼下凡曆劫的差事。那日二人受了警幻仙姑之命,要將一起子風流孽鬼帶往凡間,聽聞此次有一幹仙人仙侍也要投胎曆劫,心裏不免起了歹念。要知這孽鬼與仙人不同,孽鬼隻有經過不斷投胎曆劫,經曆了幾世悲甜酸苦方有幾分機會位列仙籍;仙人仙侍則不同,他們生來便有仙骨,不管仙級如何,曆劫全憑機緣,死後仍舊回到離恨天修行。
而仙人下凡之後,三歲之前由於天靈尚未閉合,身上靈氣異常。若是能夠吸取這些仙人身上的仙靈之氣,對修行十分有利。也正因為此,上一世這僧道才以渡人出家為名,讓黛玉香菱等家人將她們舍了出去。
卻說這僧道二人起了歪念,又與青埂峰上的補天石約定,讓它同那神瑛侍者下凡走一遭,享受那人間富貴鄉的繁華,也方便他們借著補天石接近神瑛侍者的轉世吸取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