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林如海被欽點為巡撫都禦史,駐紮蘇州。上一世林如海死心塌地在江南為太上皇做事,按理說疑人不用,可太上皇用完了林如海,再一回想皇帝先前的示好,心裏卻落下了疑心病。一麵暗下旨意命林如海徹查江南鹽政將他置於風口浪尖,一麵又畫了塊大餅百般哄騙。等到林如海被當地鹽商勾結暗害明白過來時,早已是毒入骨髓,不得不急急將唯一的女兒送入了賈府。
這一世的林如海雖然前期也向太上皇一派傾斜,但是因著賈母的幾番點撥,在聖上拋下橄欖枝那一刻時,便順杆子投靠了新皇。因為這世沒投靠了太上皇,也不向前世那般在處理鹽務時接觸到太上皇手下的權力核心,所以太上皇雖然心裏暗恨此人不識抬舉,卻也沒了上一世置林如海於死地的心思了。
忙亂些日子,吏部派發的官印同任職文書一到,林如海便要啟程。作別了賈府眾人,忽然又有那孫大夫前來請辭,林如海忙問何故。隻見那孫大夫笑道:“當日賈府四處找尋婦科聖手,說要送去蘇州。原本找的那人是我一個朋友,闔家都在京城,十分不願去,又懼著賈府權勢。我一個人無牽無掛,又恰好向去蘇州遊曆一番,便讓他舉薦了我。如今我師姐到了府上,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不必強留,若是有緣分自然能再見。”也不聽林如海挽留,微微一笑自去了。
更有那一起子擅長鑽營之徒,見二聖對著林如海都是青眼有加,揣度著林如海要扶搖直上了,紛紛前來攀附結交。幸好林如海如今客居於賈府,又忙著打點各色俗務以備返鄉,倒也少了許多煩惱。
又有人打聽到賈府當權人、一等將軍賈赦之子已經十五歲了,但尚未說親,不少人便動了心思。所以雖然林如海回了蘇州,每日前來拜訪之人仍是絡繹不絕。賈赦背地裏跟邢夫人暗罵:“咱們住在偏院那會兒時誰記得我這個一等將軍?出去喝個花酒都有人背著偷笑,說我被兄弟擠兌的住馬棚邊兒上。他們懂個屁!老子那是孝順!是兄友弟恭!居然還敢編排老太太不疼我,呸!平素裏八竿子打不著的舊親都跑來攀交情,還不是因為眼看著妹夫起來了,我又掌了權的緣故。”
邢夫人近日也見了幾家的太太,虧得她這二年來被打磨出來了,麵對著諸人的奉承,隻管同著他們說笑,一提到賈璉的婚事卻不鬆口。聽到賈赦這樣說便笑道:“老爺跟他們這些人置什麼氣,不過是踩低捧高的勢利眼兒罷了。倒是璉兒的婚事老爺要好好相看,雖說房裏也放了兩個人知冷知熱的,但這麼混著也不成個體統。”
要說賈璉的婚事被耽擱了,這裏頭也有賈母的不是。
話說王家到了王子騰這一輩有二子二女。那長子王子勝最是好色貪杯,房裏養了無數姬妾,跟著之前的賈赦倒可以喝上一杯;生的兒子王仁小小年紀也酒色之徒,吃喝嫖賭無所不精;女兒王熙鳳從小養在王子騰跟前,雖說充當男兒養的,但到底沒念過書,見識有限。之前賈母將二房強留在榮禧堂,王夫人便想將王熙鳳聘給賈璉:一來,憑著鳳哥兒那個性子,最是不能容人,若是不能誕下嫡子,絕不會容許庶子出生,那榮國府的爵位豈不是落在二房手裏了嗎?二來,就算賈璉襲了爵位,那王熙鳳便是賈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自然感念自己這個幫她尋得一門好親事的姑媽,到時候二房的待遇也不會太差。
沒成想賈母居然讓大房二房回歸原位了,連帶著得了管家權的邢夫人地位也水漲船高,很能在賈赦麵前說上幾句話。這樣一來,王夫人便歇了心思,懶得幫王熙鳳同賈璉牽線——大太太必定不樂意賈璉同王家結親,何必討這個沒趣兒?
而賈母這邊卻是被上一世的記憶所誤導,隻顧著將一個個禍端掐滅在萌芽,沒想到這種種小方麵的變動,雖然會給賈家帶來好的影響,也會影響到在前世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
等到賈赦賈政一同前來請安,吞吞吐吐的請求賈母擯退左右後將秦家欲與賈府結親一說,賈母不由得愣住了:“秦家,哪個秦家?”
賈赦麵帶難色道:“是工部營繕郎秦家,說是有意將女兒許配給璉兒。”
賈母仍沒有回過神兒來,又問道:“工部?營繕郎不是八品嗎,如何配得上咱們的門第?莫不是二老爺的故交?”
見賈母問了自己,賈政很有些為難,捋著胡子也不答話,隻是不停歎氣,又拿眼睛去看賈赦。
賈赦隻得硬著頭皮答道:“二弟與那秦業雖同屬工部,但並不相識。今日那秦業親自來時,二弟還道不知為何看著他有幾分眼熟哩。隻是,隻是那秦業雖說身份低微,但此事卻十分棘手。他那女孩兒比咱們璉兒大上一歲,還是從養生堂抱養的。”又四處瞧了一瞧,湊到賈母耳旁悄悄道:“兒子隱約聽人說起過,那女孩兒被送到養生堂當日,有人瞧見那位爺的親信在附近出現過,似乎還聽到了嬰孩的哭聲。沒過兩日那位便反了,忠義王老千歲臨陣變卦,可不就是被他割了腦袋?他倒豁出去自個兒殺了進去,結果連個全屍都沒留下。滿府的姬妾們全都生殉了,幾個小爺也沒落著好。倒是一個有孕的側妃有福,在事發前難產死了,一屍三命。”說著,賈赦便豎起四個手指頭來,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