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總論情態
久注觀人精神
乍見觀人情態
大旨亦辨清濁
細處兼論取舍
【原典】
容貌者,骨之餘①,常佐②骨之不足。情態者,神之餘,常佐神之不足。久注觀人精神,乍③見觀人情態。大家④舉止,羞澀亦佳;小兒行藏⑤,跳叫愈失。大旨⑥亦辨清濁,細處兼論取舍。
【注釋】
①骨之餘:餘,這裏理解為外部表現,即人的容貌是人骨的外在表現。
②佐:原意是輔佐,這裏引申為彌補、補救。
③乍:剛開始,起初。
④大家:這裏指某個領域有特殊成就的人,如著名作家、著名藝術家、著名學者等。
⑤小兒行藏:這裏的意思是像小孩子的行為一樣,有時哭有時笑,有時跳有時叫。
⑥大旨:大的方麵,主要方麵,主要之處。
【譯文】
一個人的容貌是其骨骼狀態的餘韻,常常能夠彌補骨骼的缺陷。情態是精神的流韻,常常能夠彌補精神的不足。久久注目,要著重看人的精神;乍一放眼,則要首先看人的情態。凡屬大家——如高官顯宦、碩儒高僧的舉止動作,即使是羞澀之態,也不失為一種佳相;而凡屬小兒舉動,如市井小民的哭哭笑笑、又跳又叫,愈是矯揉造作,反而愈是顯得幼稚粗俗。看人的情態,對於大處當然也要分辨清濁,而對細處則不但要分辨清濁,而且還要分辨主次方可做出取舍。
【評述】
“情態”與平常所說的“神態”有沒有區別呢?有區別。前麵講到的“神”與“情態”有非常緊密的關係,它們是裏與表的關係。“神”蓄含於內,“情態”則顯於外,“神”以靜態為主,“情態”則以動為主,“神”是“情態”之源,“情態”是“神”之流。
“情態”是“神”的流露和外現,二者關係極為密切,所以說“情態者,神之餘”。如上所述,如果其“神”或嫌不足,而情態優雅灑脫,情態就可以補救其“神”之缺陷,所以說“常佐神之不足”。
“神”與“情”常被合稱為“神情”,似乎二者是一個東西或一回事兒,其實二者相去頗遠,大有區別。“神”隱於內,“情”現於外;“神”往往呈靜態,“情”常常呈動態;“神”一般能長久,“情”通常貴自然。總之,精神是本質,情態是現象。所以作者認為,“久注視人精神,乍見觀人情態”。
情態與容貌之間,也是既有聯係又有區別。容貌為形體的靜態之相,是表現儀表風姿的,情態為形體的動態之相,是表現風度氣質的,二者質不同,“形”亦有別。然而二者卻可以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不過唯有兩美才能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常見容貌清秀美麗,而情態俗不可耐者,也有容貌醜陋不堪,而情態端謹風雅者,二者均令人遺憾。
再談“恒態”和“時態”問題。“恒態”與“時態”是相互對照的一組概念。恒態,直解為恒定時的形態。具體地說,就是人的形體相貌、精神氣質、言談舉止等各種形貌在恒定狀態時的表現,在這兒主要是指言談舉止的表現形態。觀察一個人的恒態,對幫助評價他的心性品質有重要作用。時態,與恒態相對,直解為運動時的形態,時態與人的社會屬性、社會環境密切相關。人的活動,無不打上環境和時代的烙印。脫離時代與環境而獨立生活的人是不存在的。連烽火島上的魯濱遜也用著其他人造的槍和火藥。通過這一點,能充分體察出人的內心活動。
古人由於各種局限,未能明確地提出“恒態”與“時態”相結合的方法,較多地注意了“恒態”而忽略了“時態”,因而缺陷不小。曾國藩在這方麵則脫出了前人的框子而有所創建,明確提出“恒態”、“時態”概念,由自發上升到自覺高度,在這方麵比其他人進了一大步。這也是曾國藩作為晚清重臣的過人之處。
前麵談了“文人先觀神骨”,這裏又說了“容貌是骨的外在表現”,更是讓人難以捉摸。本章最有價值對人們最有用的是“神之餘”,而不是“骨之餘”。
情態者,神之餘
把情態理解為神的流露和外觀,似乎講不通,情態應是人內心歡悅痛楚的麵部表現。如果一身精神不足,要由情態來補充,佐以優雅灑脫、清麗絕俗、優美端莊、氣度豪邁、冷豔飄揚之態,當然別有一番風姿。以《紅樓夢》中的林黛玉論,一身病態,精神自然是不足的,雖得珍貴藥物調養,仍然回天乏力;但她冰雪聰明、弱態嬌美、淒苦輕揚,卻別是一種美麗。這是情態者,神之餘的一種。
細細區分起來,神隱含於內,情現露於外,一個抽象,一個具體,前者不易識別,後者易於識別;神以靜止態為主,情以運動態為主;神是持久性的內在力;神,貴在充沛,隱隱有形,情通常以瞬間表現為單位,貴在自然純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