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檸單身已經很久了。她知道自己改變了很多。在以前,一到下班時間,程檸肯定是全公司第一個走人,現在的話,不管有事沒事總要拖拖拉拉地等過了七點再回家,後退兩年的話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在她看來,單身就仿佛身上的一襲冬衣,隻是春天還沒有到來,還沒有到換裝的時候。
有一段時間,程檸嚐試每天去酒吧裏坐一會兒,好打發下班之後仿佛變慢了的時間。可後來她發現,在酒吧間裏隻有感到更孤獨,往往不經不覺之間在一曲熟悉的音樂裏已經淚流滿麵了,而且總是有那麼一些人把她當作留守女士,各種各樣的搭訕讓人煩不勝煩。是啊,與其這樣還不如在公司多留一會兒。隻是這對她底下的那些同事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小猴子就好幾次苦著臉和她開玩笑,程姐,給咱們找個姐夫吧,要不,你看咱條件也不錯,程姐是不是考慮一下,讓咱也有機會做做幸福的小男人。
不過,今天晚上是例外。一直在追求程檸的李毅下午發了一個E-mail過來,說是推薦一部小說讓她看看,據稱是一部在網上流傳甚廣,足以讓那些癡男怨女淚透紙巾的都市愛情原創小說。一開始程檸倒沒有在意,以為是那家夥眼花繚亂的愛情攻勢中的一個小手段,不過有書看也不錯,好過在QQ上和那些小弟弟扯淡。其實,程檸覺得李毅還沒有足夠了解她。想想看,在她這樣一個自詡為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格調高雅,品位不凡的人麵前,李毅為那本可憐的小說作的廣告宣傳實在是太低劣了,而且不幽默,還知名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呢!
回到家,程檸和往常一樣,打開音響,在電腦邊放上一杯咖啡,做足了準備工作。就是不知道那本小說是杯咖啡呢,還是紅茶,或者僅僅是一杯白開水而已。
《傷逝情》,作者虯髯客。不會那麼巧吧,程檸的大腦一下子空白一片,她急急地翻頁去看正文。
“兩天前,窗台上的那顆文竹徹底的死掉了,雖然我又是鬆土又是澆水還特意買來了營養水。
氣象預報說,今晚明晨又一股冷空氣將會東移南下,申城正式進入冬季,雖然往年的秋季一般都有60天,而今年滿打滿算才過了40天。
在經曆了八年的愛情長跑後,秦卿哭泣著對我說,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謝朗,她真的感到很累很累,再也無法忍受,再也背負不起,雖然她還是愛著我……
看上去秦卿非常悲傷,言語淩亂,可我知道,在很多個雷同的場景中,女主角就是這樣和男主角分手的,雖然我很愛你,但我還是要離開你!
真的是冬天了,獨自坐在書房的黑暗中,我忽然發現真的很冷,冷到了骨髓裏。憂傷就在短暫的麻木之後,一下子擊中了我,讓我渾身顫栗,麵容扭曲,淚不禁拭。也許,這個早到的冬天會很冷會很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 ……”
程檸感到全身乏力。沒錯,虯髯客是謝少言在網絡上常用的別名。程檸仿佛還聽到謝少言一本正經地對她說,程檸,我要寫一部武俠小說,雖然小說的名字和情節還沒有想好,不過主人公的名字已經定下來了,男的叫謝朗,女的叫秦卿,怎麼樣,郎有情卿有意。還可以讓小說裏麵的每一個漂亮MM在稱呼主人公的時候都臉紅,謝郎謝郎的這要占多大的便宜啊。對,這個名字不錯,將來我們的兒子就叫謝朗了。還有啊,你小名不是叫青青嗎,又是諧音!你看,多好!這兩個名字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心思,我一定不辜負這個絕佳的創意,讓他們在幻想王國中雙宿雙fei,有道是:世人隻羨鴛鴦仙,仗劍江湖逍遙行。哎,也不對,不能讓兒子管娘叫親親,還什麼雙宿雙fei,這不是亂搞麼,絕對不行,謝朗這個名字老謝專用了,至於小謝麼以後再說。程檸一陣恍惚,當時自己是怎麼說來著?可能是一聲嬌叱,簡直是胡說八道,或者隻是開心地笑笑,不以為然。因為這番話隻能算謝少言的變相情話,像他這種想法遠遠比行動要多的人來說,坐下來寫一本大部頭是絕對不可能的,盡管她深信謝少言真要寫,絕對不會比那些所謂的網絡寫手差。
是的,沒錯。程檸完全可以肯定,這本《傷逝情》肯定寫的是謝少言和她的故事。謝朗就是謝少言,秦卿就是程檸她自己。程檸記得那天晚上,謝少言最後說,好的,那就果斷一點,早點把手續辦了,早點開始新生活,從此我不會在你麵前出現。當時謝少言臉上的表情真的讓人心碎,程檸從來沒有在一個人的臉上見過那麼豐富的表情,有絕望有悲傷也許還有憤怒,隻是他這話說得有點像電視劇的台詞。事實上,八年的朝夕相處形影相隨,早就使得兩人對對方有著深刻的了解。程檸知道,按照謝少言的性格,這一次他肯定會說到做到。兩年中,程檸曾經試著和謝少言聯絡過,但是手機改號,QQ上發出的訊息永遠是沒有回應,發出的E-mail永遠是石沉大海,除了不敢向謝少言的父母打聽他的下落之外,在兩人共同的朋友圈子裏也沒有了他的消息。雖然有時候,程檸也曾經設想過在街頭偶遇的場景,但同時她真的懷疑,謝少言是不是已經離開了上海?
程檸萬萬沒有想到,謝少言竟然在兩年後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她的麵前,將一直在隱隱作痛的傷口一下子撕裂,在淚水滑落的時候程檸感覺到心底深處的那道傷痕湧出了殷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