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啟帝的一生中從沒有過像此刻這樣的掙紮。
在他為那個心驚的念頭所動搖的時候,他並不知道,他眼中那個身體孱弱的兒媳婦在不動聲色地調整著姿勢,從張笈射箭的角度把慕昱清身體的要害給牢牢地擋住了。
她雖然沒有看見遠處的殺機,但已經敏感地感覺到了危機是在那個方向而來!
“曾統領,你說,那個女人該不會是看到我們過來了吧?”
張笈引弓搭箭,找了幾個角度,發現都無法下手,隻得鬱悶地扭頭問著曾銓。
這兩人都知道慕昱清的功底深淺,畢竟他曾在武軍營裏呆過,也知道這個距離是對付他的最佳距離,再近一點,隻怕就不能再讓他毫無所覺地對付他了!
曾銓沒有回答他,他的心情隻會比張笈更複雜:這兩個人的底細,他隻怕是整個皇宮裏除了鳳啟帝之外最清楚的人。
他一向自詡為心如鐵石,此刻心裏卻有些苦澀,難道,真的要走到這一步?
而雲萱在慕昱清身邊自以為隱蔽的小動作終於被他發現了,他一把將她固定住:“別亂動!”
雲萱被他半按在懷裏,十分鬱悶:知道他是發現了自己想給他擋住危機,但那股被鎖定的危險感也在此時淡了不少,她便柔順地伏在慕昱清懷裏,不再動彈。
鳳啟帝神色如冰,終於開口怒喝:“滾!”
他這一聲如冰雪開化,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慕昱清回頭對著鳳啟帝拱了拱手:“謝陛下不殺之恩。”他準確地找到曾銓藏身的地方,微微點了點頭。
連曾銓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長出了一口氣,見張笈奇怪地看著自己,忍不住問道:“張將軍怎麼了?”
張笈目光轉向了慕昱清,嘿聲道:“曾統領,你剛剛那樣子,好像你逃過了這一劫一樣。”
曾銓一僵,腦海中驀地閃過一道颯爽的影子,嘴裏卻嚴肅:“張將軍難道不慶幸嗎?難道你很想遇上這事?”
張笈目光直到盯著慕昱清走得沒了影才轉過頭來,認真看著曾銓:“我隻知道,我惟陛下的命是從,陛下若是要叫我殺人,不管殺的那人是誰,我張某人的箭便對著誰。曾統領,你說是不是?”
曾銓的目光一閃:“那是自然,我們都是為陛下做事的人。”
張笈認真地看了曾銓一會兒,曾銓坦然地回望著他,他突地一笑:“那就好,隻要我們都是為陛下做事,一切都好說。”
曾銓看著張笈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一陣涼風吹來,他背心一涼,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背心已經是涼透了。
他看了看遠處的鳳啟帝,發現那位世界上最尊貴的王者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挺直傲然的背脊已經開始打彎,即使他背著手,龍行虎步,也掩蓋不了那腳步裏的虛弱與頹然。
這位他自幼年開始伴駕的君王,他老了。
剛剛到狄王府,雲萱的一碗藥還沒有熬好,鳳啟帝的旨意已經追來:“……三日後出京。”
雲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是讓他們即刻去往漠北!他們隻有三天的時間收拾行李!
雲萱不是沒有做好被發配就藩的準備,隻是慕昱清的王府沒有建好,即使再快也得兩三個月的時間,她完全可以再在京裏從從容容地過上幾個月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