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昱清在禦案上看著餘晉神色變化,突然問道:“餘卿,你是不是有所不滿?”
不滿?他不滿的地方可就多了!
比如說,他支持的太子為什麼會在最後的關頭倒下,害得他一點利益也沒有可圖的!還差一點曝露在世人的視線當中!
比如說,這個皇帝的皇後,別人不知道她是誰,他餘晉還不清楚嗎?
可是,他竟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小丫頭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最終走到自己不能對付的地方。
他有時候想起,自己妹妹那年不得不賣入雲家,最後做了雲賢的小妾時,他從來都不登他們的門。
他告訴自己的妹妹,是覺得不得不賣了她,他為此感到了羞愧,可是他很清楚,事情並不是這樣,他覺得丟臉!
從那個時候起,他頭懸梁錐刺骨,日夜苦讀,方有了今天的成就。
他靠上王丞相,自以為獲得了一個天大的靠山,可是這靠山,他呼啦啦地,怎麼說到就倒了?
餘晉茫然中聽見慕昱清的問話,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突然想到,自己怕不是著落了痕跡,被皇帝看在了眼裏?
他急忙跪下:“回陛下,臣對陛下的判決沒有任何不滿。”
他話一說出口,隻覺背後義烏論的聲音大了起來。
他隱約聽見有人不屑地道:“馬屁精。”
餘晉漲紅了臉:他總算想起來,那個被抓到牢裏去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老丈人,若是他真的是什麼也不管不問,就是他讀書人的臉麵也是丟不起的!
頂著這樣大的壓力,他不得不勉力說了一句:“臣覺得,王相對我朝貢獻不小,他雖然犯了錯,但這錯用功來相抵,也不是沒有前例的。”
慕昱清的神色在冠冕下麵,看不大分明。
餘晉說完這句話,突然覺得心慌了一下。
他強忍著抬頭去看那君王的衝動,把心裏的話又想了想,沒覺得自己說得有哪點不對,叩了個大禮:“還請陛下恩準。”
“嗬。”慕昱清冷笑了一聲:“功過相抵嗎?朕竟不知道,犯了錯不罰,還有功過相抵這一出。若是有一人殺了人,那是不是因為他曾經活過數人,便可以抵了他殺人的過?”
餘晉的冷汗流了下來,他沒料到皇帝會從這一點上來跟他辯論。
或者說,他根本是沒料到皇帝不止不想放了王相,或許,皇帝是故意在話裏設了個陷阱,好引他來鑽?
餘晉亂七八糟地想道,後悔不迭:他不該衝動的,明知道皇帝跟他家,跟雲家的關係,卻什麼都沒想好就衝了出來,正好落在了皇帝設的套子上!
現在他既然已經鑽了套子,可怎麼從套子裏毫發不傷地鑽出來呢?
餘晉現在從未比以前一樣地想要個人來搭救他一把,哪怕是隻為他說一句話,他也可以順勢脫身。
可是,他等了又等,沒有一個人來為他說這一句話。
是啊,在官場裏為官,有幾個不是精靈之極的?開順帝這話聽著就不善,有他餘晉一個人被晾在這裏也就罷了,別人跟他又是哪一點的生死之交,可以在這樣的關頭挺身出來為他說話?
官場中人,從來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