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中年和尚慢慢將雙眼睜開,突然對著門外的蘇典咧嘴一笑道:“施主你好,歡迎來到阿鼻地獄!”
眼前的一幕極端詭異,在深不知幾何的地底,一個莫名的洞穴內,驀然被一位袒胸露 乳的和尚笑意吟吟地迎進阿鼻地獄,實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至少蘇典感覺不到半點傳說中的地獄陰森恐怖地味道,反而從那個貌似人畜無害的中年和尚身上,蘇典覺得有幾分靜謐和安詳。
傳說中的阿鼻地獄分十八層,由黃泉池環繞,經奈何橋橫渡,過輪回門,入閻羅殿,有拔舌、鐵樹、孽鏡、蒸籠、銅柱、油鍋、刀山火海……諸般刑罰,乃是諸界生靈死後魂魄的歸宿,本是怨氣衝霄陰煞幽冥的森羅禁地。而眼前的那隻琉璃燈,蘇典竟恍惚從中感受到些許莊嚴神聖的氣息。
驀地,蘇典心中一動,突然就猜到了這個琉璃燈前端坐的中年和尚的身份。
藥師琉璃光佛陀,佛界八百年前的棄徒,不正是一個手捧琉璃燈的中年和尚嗎?蘇典曾經一度潛伏在大慈悲寺翻閱古經達半年之久,恰巧在藏經閣的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一部記載琉璃光佛陀的手劄,從而深刻了解到這位逐漸被世人淡忘了的佛陀的傳奇經曆。這也是他先前在石廊中見到如三足丹爐等諸多用石孔組合的寶器和那隻琉璃古燈時一眼辨出藥師琉璃光佛陀曾潛入過神龍葬的原因。而且通過那些石孔的侵蝕風化層度,蘇典猜測至少該有七八百年的曆史,豈不正與佛陀自人間離奇消失的時間相吻合。
手劄上記載的這位修道近妖的佛陀消亡之前的修為是凝丹大圓滿時期,即將觸摸到大三元的境界。當時合大慈悲寺十八位祖師元老,外加慈航靜齋的三代門主,再包括一眾小門派的修道高手,近百位築基和凝丹的修士齊出,才勉強將這個墜入魔道的佛陀困在方丈仙山的達摩洞中,卻依然不能對其生命構成嚴重威脅。最後關頭,是慈航劍齋退休近二百年的老門主擎出了本門的禁器才終於將這個魔胎製服,但老門主也同樣為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原本還該有二十年的壽命,老門主卻在第二年因元力枯竭而身隕道消。至於那隻禁器到底是什麼,手劄上卻沒有詳述。不過蘇典初步臆測,那縱然不是一隻完整的聖品仙器,也至少該是一種仙器的碎片。
四大道統可能藏有器中的頂級——聖品仙器,這一點,蘇典毫不懷疑。
望著眼前這位袒露胸懷的中年和尚,蘇典不禁深深吸了口長氣。
蘇典再想不到,時隔八百年之久,自己竟有幸在這個地底洞穴中見到那個傳說中引發修仙界大動蕩的佛門傳奇人物。
“命是輪回眼,道是本命橋,仙是無底洞。施主以輪回眼看無底洞,卻過不了本命橋,終究是在向阿鼻地獄墮落。歡迎回到阿鼻地獄。”
中年和尚突然展開雙臂,任白皙的腕部暴露在外,原本剛毅卻不俊俏的四方臉愈發虔誠起來,擺出一副誠摯邀請多年老友的模樣對著蘇典款款言道。
蘇典聞言卻不由一愣,這一次和尚說的是“歡迎回到阿鼻地獄”而非是先前的“歡迎來到阿鼻地獄”,一字之差,寓意卻頓時差了十萬八千裏。如果說早先中年和尚的做派令蘇典感覺自己是正被邀請的客人,那麼此時此刻,中年和尚的一句話,卻霎時讓蘇典有種回歸故裏的錯覺。似乎在許多年前,自己就是這裏的一員,隻是陰差陽錯下,自己外出遊曆了無數歲月,恰在這個時節重返舊地、魂歸輪回……驀地,蘇典渾身一震,強行拉回了滿腹的思緒。
暗捏了一把手心的冷汗,蘇典雙目如電,冷冷地盯著那個貌似人畜無害的中年和尚,冷笑道:“勾魂吟,閣下果真是好手段。”他突然記起了在大慈悲寺翻閱古經時偶然瞥見的一門佛門絕學《攝魂訣》,其中記載的幾種鎮壓生魂的手段就包括這種用吟唱的方法使人神魂眩暈、自動剝離。隻是《攝魂訣》終究太過殘忍,不符合名門正統的做派,這部古經當時被丟棄在藏經閣最不起眼的角落裏,蘇典當時也是一時興起拿來匆匆翻閱便過,他怎麼也想不到,像藥師琉璃光佛陀這種本來的佛門中人居然會修習此等邪術,說他是魔胎卻也不算冤枉。
“世界是個煉獄,人在獄中,念在人心,無論你向往名冠京華的聖主,亦或是追求延年益壽的仙道,哪怕是存有恩愛情仇貪戀噌癡,終究隻是可笑的牢中囚犯罷了。又何必執著於魂在人心抑或地獄?”中年和尚雙手合十,做虔誠的禮佛狀,可說出的話卻是對追求神聖正道的“佛”極度的藐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