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舍,又有一種說法叫做借屍還魂,實際上便是遊魂占據他人軀殼的一種代名詞,早在數萬年前就被四大道統協商後列為修道的禁忌。
然而人們嘴裏不說心中卻都清楚,所謂的禁忌隻不過是明麵上被人吹捧作金科玉律的東西,私下裏究竟被踐踏蔑視至何等境地確然無從取證。且不說生活在鬼藏中的遊魂野鬼對“奪舍”一途肆無忌憚,便是中土的某些名門正派中虛活了數百歲的老不休同樣對這個所謂的禁忌樂此不疲。
奪舍就意味著重生,是能夠幫助那些老不休暫緩被光陰踢進生命輪回的絕佳途徑,沒有人會因為它是禁忌而像虔誠的信徒一般對它頂禮膜拜。
五年前,就在蘇典被逐出師門的第一年,他遇到的第一個生死大關便是險遭一個老態龍鍾、麵目可憎的老僧強行奪舍,好在蘇典意念奇堅,終於在最後關頭成功脫逃。不過從那以後,蘇典就對佛門弟子沒什麼好感,並在隨後的半年潛入大慈悲寺藏經閣翻閱了上千部佛門古經作為報複。
那種被人奪舍的瞬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慘痛經曆,蘇典至今記憶猶新,如果可以選擇,蘇典寧願麵對的是傳說中最恐怖的九幽煉獄之火,至少,炙烤比剝魂要來的輕鬆。
是成為碎石亂泥下的肉餅,還是允許自己的體內多一條擁有強大元神的魂魄?從沒有任何一刻,能令蘇典感覺到做出抉擇是這般的困難。
豔陽如酥,湛藍的晴空萬裏無雲,山青水碧草綠。初春的茂林好似一片翠色的汪洋,微風拂過,蕩起一圈圈跌宕起伏的漣漪。
一座百丈石塔高聳入雲,方圓數裏整個下陷了至少半丈餘深,土質貌似初經翻新,周圍寸草不生,甚至某些角落竟駭然可見人的頭骨殘骸。
這是坍塌後萬碑塔葬的樣貌,那數萬道象征著亂葬墳的林立殘碑俱皆被斷石亂泥埋葬在神龍葬下,原本高三百餘丈的石塔這時也深陷一半,荒墳化作深坑,殘碑獨留遺骸,斷石,濕土,在充足的日光浴下化作一副別開生麵的新麵孔。
一個背著強光盤膝端坐於數裏深坑邊沿的青衣人手捏劍訣、口吐心經,那道被陽光拉的頎長的人影遠遠地映射到十幾丈外的翠青林海深處,顯得是那麼地孤獨寂寞蒼涼。
青衣人正是蘇典,在神龍葬全部淪陷的刹那,他終於接受了中年和尚元神入體的做法。事實果如蘇典猜測的那般,雖然最終他的身體成功地掠出了地穴,而中年和尚卻違背了誓言賴在他的身體內不走了。
用中年和尚的話說就是,“好吧,就讓老天詛咒貧僧萬毒浸體、麵潰舌爛、臀部生瘡、腳底長膿、吃嘛不香、喝嘛不甜、睡覺被悶雷吵醒、走路被鳥糞淋頭、說話被咬破舌尖、穿衣被撕破襠部吧。”
蘇典沒有半句怨言,脫離險境的片刻過後,他就盤膝坐地,口中開始默念三年前在大慈悲寺偷看的《如來鎮魂經》。蘇典從來都不會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若非沒有幾分將中年和尚的魂魄驅逐的把握,蘇典怎麼會如此輕易就默許中年和尚暫借他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