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門潮蓮公社今天迎來一批貴客!
兩輛簇新的大轎子(南方對大中型客車的稱呼),沿著公路,從新會那邊駛來。公社的幾位頭頭腦腦都在,等候車子的到來。
新會石頭鄉蓬萊裏,這個刻印在盧嘉錫腦海中的名字,現在已經完全變了。
1951年1月12日新會縣劃出江門鎮成立江門市,就在三年前,石頭村蓬萊裏被劃歸為江門超蓮公社。好在盧家當年在新會很出名,一行人在新會招待所住了一宿後,今天,市裏安排人,帶他們去老家。
盧嘉錫望著窗外青綠的油菜苗,很自然的眼睛有些濕潤。
是的,這次回家祭祖的隊伍,盧嘉錫親自帶隊。王鼎新、王大柱夫婦、盧燦、田樂群、孫瑞欣都來了。
不過,在祭祖完畢之後,盧燦帶孫瑞欣,還有王大柱北上,盧嘉錫帶田樂群等人回港。
“阿鼎,你還記得那片山嗎?小時候,我們可是經常上山捉兔子呢。”重歸故裏,盧嘉錫的心情變得活躍,指著遠處的丘陵,喊著王鼎新的小名。
“哪能不記得?有一次你從山坡滾下來,還是我和那個誰……對了,譚樂,小樂子,兩人輪著背你下山的,還害得我被老爺罵!錫哥,話說那時你還真胖呢……”
“你就記得這事?”盧嘉錫立即反駁道,“那次你在山後水圍中淹個半死,還不是我救你的?上岸後,你還嚇得哇哇大哭,那次,小樂子也在。”
兩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相互揭短,讓大轎子中充滿歡樂。
這裏,有他們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聽兩人提及,其中應該還有個少年,名叫譚樂。
“爺爺,王爺,那譚樂是哪位?”盧燦坐在他們身後,忍不住問道。
王鼎新脫口而出,“他啊,我們石頭盧族義學譚先生的兒子,從小就瘦弱瘦弱的,膽小,最怕蛇,看見蛇就走不動道。”
“嘿,別看他膽小,他爺爺可是我們新會當時的大人物呢。”盧嘉錫補充一句。
“他爺爺?”
“嗯!他爺爺譚鑣,可是我們新會數一數二大學問家。我小時候就是他爺爺給開蒙的。”
盧嘉錫的話,讓盧燦有些驚訝。
爺爺能說大學問家,那必定學識很淵博。
“譚鑣老先生,光緒十五年鄉試第九名的舉人!”
別小瞧舉人,古時候的中舉,那可比後世考大學難太多太多,更何況,他還是鄉試第九名。
老爺子的話還沒完,“本來,他是有機會考取進士的,可是……”
他遺憾的搖搖頭,“光緒二十一參與康有為、梁啟超發動的“公車上書”活動。對了,梁卓如是他的表弟,兩人同一年中舉,梁啟超的名次僅比譚鑣老先生高一位,第八名。”
靠!這人越說越不簡單了!
難怪老爺子說他是大學問家。
“後來呢?”盧燦不自覺追問道。
“光緒二十四年春,上京會試,又參與康、梁組織的保國會和維新變法活動。”
“結果很明顯囉,變法失敗,他榜上有名,被通緝,最後隻得逃回鄉裏,安心做學問,搞教育,受聘擔任我們盧家資助的新會官立中學堂的堂長。”
盧家當時已經沒落,可是爛船還有三斤釘,也要比一般富戶強。當時新會的義學、義倉,都是盧家承擔費用。
“老先生還是個收藏大家,考古大家。”
盧嘉錫說這話時,盧燦已經想起,他口中的譚鑣是何許人了!
這人在收藏界的名氣,比他在縣城中學做學問的名氣大多了。
譚鑣,新會坦鄉人。
他編寫的《古錢譜》,講敘的相當齊全,很有特色,盧燦看過他的書籍。
盧燦還知道,此人在1916年主持發掘東山龜崗古墓,並在《岡州考》一書中,斷定其為南越王墓塚。這是中國近代史中,第一次發掘南越王國的曆史遺跡,給後來的嶺南文化考證,提供很多線索和參照。
另外,他的藏書頗豐,他的學生黎昀,在《譚鑣所藏古物歌》中有“先生插架三萬篇,嗜好日與古為緣”之句,來形容他的藏品之豐的。
王鼎新冒出一句,“他家的書,多著呢,整整兩大房間。”
“老先生的藏書呢?還在嗎?”提到收藏,盧燦分外來勁。
這個話題稍顯沉重,盧嘉錫看了眼另一側陪同自己一行的江門市工作人員,“當時我離開新會時,他家家境還算可以,不知道藏書還在不在。”
那位工作人員神情有些尷尬,看來他也知道譚家。他搓搓手,答了一句,“應該都還在,不過在鎮公所公家倉庫中。”
車內再度沉默,盧燦坐直身子,“魏先生,不知道稍後您能不能辛苦辛苦,幫我問問,譚家的後人還有哪些?那些藏書究竟在哪兒?”
“我在香江開設一家博物館,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我出外彙卷,買這些書。您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