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把阿默先生當成是一個特殊的病例。當醫生們一致推斷都是因為阿默先生身邊的人話太多,才會誘發這種怪病的時候,可想而知,此刻就待在病房裏的兩個女人都非常的不高興。
這兩個女人,對阿默先生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媽媽。
(其實,如果教過阿默先生的老師們聽到了,一定也都會很不高興,不過,幸好他(她)們沒機會聽到,自然也就不可能生氣啦。可見,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哪有這種事啊!”阿默先生的妻子首先抗議道:“我怎麼會話太多?隻不過是因為他都不說話,所以就顯得我的話好像比較多了,你們看,從他耳朵裏掉出來的字幾乎都是黑黑的,而淡灰色的字明顯的比較少,從這一點看來,就可以證明在我的話進去之前,其實他的耳朵已經被塞滿了!”
對於這樣的論調,阿默先生的媽媽當然不能接受。老太太的年紀雖然不小了,精神卻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好,脾氣也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大,聽到兒媳居然膽敢把責任通通都推到自己的頭上,立刻就氣呼呼的反駁:“我跟我兒子說的都是必要的話!要不然這些話怎麼能夠在他的耳朵裏保留這麼久?從這一點就可以充分證明這些話的價值了!恐怕隻有那些沒有用的廢話才會裝不進去吧,明明裝不進去卻還要硬塞,當然就會滿出來了,這跟肚子已經吃得很飽、明明已經一點也吃不下的時候,卻還是要把食物拚命硬塞進去,結果就很容易造成嘔吐的道理是一樣的!”
“才不是呢,您那是歪理!”阿默先生的妻子說。
“才不是,本來就是這樣,你才是歪理!”阿默先生的媽媽說。
當她們倆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阿默先生的兩個耳朵又掉出了一個“別”、一個“偉”、一個“來”、一個“福”……
醫生們給阿默先生開了一種特效藥,暫時可以減緩字從耳朵裏流出來的速度。
不過,那位白頭發的醫生對阿默先生說:“這隻是治標,沒辦法治本。”
“那要怎麼樣才可以治本呢?”
“如果要治本,你在聽人家講話的時候就不要那麼勉強啊。這些字都是被塞進去的,為什麼會被塞進去呢?就是因為你根本不想讓它們進去,可是它們還是得進去,那就隻好用塞的了,如果你不是這麼不甘願——”
“您是說要我以後心甘情願的聽訓?這怎麼可能呢?”
老醫生想想也是,就想了另外一個建議,“那你以後能不能多出去走動走動?你老是窩在家裏,偏偏家裏又會接觸到很多你不想聽的話,你的耳朵當然就要受苦了,如果你的生活範圍大一點,接收的話語種類多一點,甚至能夠營養一點,很可能就不會有這麼多的話是被硬塞進去的了。”
可是,阿默先生覺得這個建議也很難辦到,因為他在年輕的時候就很不喜歡出門,自從半年前退休以後就更是幾乎天天都足不出戶了。
老醫生最後想出的辦法是:“那你總得養成經常打掃耳朵的習慣,及時把空間給騰出來吧,譬如有很多你根本不必去在意的話,何必讓它們留在耳朵裏呢?難道你沒有聽過‘左耳進,右耳出’這句話嗎?”
“聽是聽過,可是,我覺得好難啊。”阿默先生還是這麼說。
這時,老醫生想起那天所看到的兩個女人在病房裏互相怪罪的一幕,心想——唉,其實阿默先生也不容易,但是,這是阿默先生的家務事,外人實在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隻好模模糊糊的說:“算了,慢慢來吧,反正我講的這幾個辦法你就盡量試試看吧。”
阿默先生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看我是沒救了。”
“別這麼喪氣,這畢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又不會影響你真正的健康,充其量就隻是會比較煩一點就是了——”
說到這裏,老醫生又想起那天阿默先生的老婆和老媽竟然堅持要把那些掉出來的字排排隊,然後一個個捏起來湊在鼻尖仔細比較,說要弄清楚哪些字是黑的,哪些字是灰的;哪些字是老媽從前就塞進去的,哪些字又是最近老婆剛剛才擠進去的……
想到這裏,老醫生不由得心想:“哎,好像還不是普通的煩。”
看到阿默先生那麼垂頭喪氣,老醫生也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他,隻能不痛不癢的說:“想開點吧,隻要能想得開,很多病馬上就會好了一大半,何況你這又不是什麼會傷筋動骨的大病。”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哇”又從阿默先生的右耳掉了出來。
就這樣,阿默先生在醫院裏住了沒兩天就帶著特效藥回家了。
這個特效藥還真管用,自從一服了這個特效藥以後,雖然還是會有字從阿默先生的耳朵裏跑出來,但至少不再是“流”出來的了,而是經常、斷斷續續的“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