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退後了一步,從門後伸出了一個頭,這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麵白無須,身上穿著幹幹淨淨的袍子。我認真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很深邃但是沒有瞳孔。
他是酆都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天空,連對我們道:“快進來,天要黑了。”
許是這年輕人麵善的緣故,我沒有絲毫戒心地叫上兩女跟了進去。
裏麵還是我們離開的模樣,青磚鋪地,院中有一口井。
我忽然想到,這井中還有沒有水呢?
再看那年輕人,神色慌張地將門關好之後,天色更暗了,他的臉都變得模糊起來,他說:“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天黑還在外麵亂跑?”
我反問了:“你是什麼人?”
他眯起眼睛:“你們不是酆都的人對吧。”
我們麵麵相覷,這是第一個酆都中人對我們這麼說。白天街上的酆都人對我們都視而不見,唯獨這家夥一語道破,難道他有些特別?
我說:“這裏……不是季鹹的住處,你是誰?”
他負手而立,表情孤傲:“我就是季鹹。”
“你是季鹹?”我們互相看了看,都看到對方眼神中的荒誕。季鹹明明是個灰白短發身材矮小的老者,跟眼前這個麵白無須的青年差太多了。
我沉聲道:“昨晚這裏有個老頭子告訴我們,他是季鹹。”
那個年輕人愣了愣,隨即笑道:“那就是我。”
我呆了片刻,狐疑地看著那個年輕人幹淨平展的臉龐,道:“易容?”
年輕人搖搖頭,看了看天空上那仍剩一絲橘色的月亮,輕聲道:“那個季鹹有沒有告訴你們,他本是個風流倜儻的男人,不惑之年仍如同少年郎,為了躲避仇家,利用秘法硬生生毀了自己的容貌,將自己弄成了老頭子模樣?”
我盯著他,說:“他複原了?”
年輕人歎了口氣,說:“並不是,在他進入酆都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一分兩半,一半為人,交給自己,一半為鬼,交給月亮。隻有這樣他才能在酆都裏活下去。奇怪的是,人的那一部分會回歸本源的模樣,就是他生長的原本模樣。”
我說:“那你就是‘人’的那一部分咯?”
年輕人眼睛一亮:“聰明。”
我搖搖頭,試圖理清思緒,半晌才說:“那好,天快黑了,那另一個鬼季鹹是不是要出來了?”
年輕人點頭:“是的。”他的臉有點發青:“太陽快沒了,我必須要避開。”
我噗嗤一聲笑了:“我知道其實你跟那個老頭子是一個人,月亮一出來,你就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就好比前世和今生一樣,對不對?”
他繼續搖頭,說:“你錯了,我是他,可他不是我。”
我皺起眉,試圖讀懂這句話的意思。
他繼續解釋道:“我是人性本源的一麵,繼承了善良、幹淨的品質,滿心平和。而他恰恰是人性陰暗的一麵,邪惡、肮髒。滿心殺戮。你有沒有發現,酆都裏的人都沒有瞳孔?他們的靈魂都被月亮取走了,沒有了靈魂就不能思考,不能思考就要永遠像個傀儡一樣在這酆都裏遊蕩下去,就像是——西洋機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說:“你也沒有瞳孔,怎麼能思考呢?”
他很自豪地說:“我沒有靈魂,可我還有江南相師的智慧,冥思苦想了百年,我終於想到了破解這個局的方法。”
“什麼方法?”我下意識接道。
他一字一句道:“殺了那個我。”說出這句話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隻要殺了他,我就能脫離月亮的控製,你們的危機也就解除了,我甚至還可以幫你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