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寵（三）
華燈初上時分，弭宕麵無表情的出了鴻寧殿，既不顯得激動興奮也無怒目橫眉。桂宮的人自然是兢兢戰戰，也不知自家主子伺候得怎麼樣。
利貞見他出來便立即走在他身後，輕聲問道：“陛下，是留還是去？”都蘭皇宮宮規，但凡被寵幸後妃如果皇帝道留內侍省便要記錄在冊，若是皇帝不想留內侍省那就要送碗避孕湯藥過去了。
弭宕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著暗夜中不可深測的鬼魅露出一個奇怪又不合時宜的笑容道：“回前殿再說。”
利貞雖不明白皇帝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他知道若是他想讓自己知道絕不會隱瞞自己，做人臣的多做少說才是正道。
“起駕前殿。”
回到前殿，弭宕示意讓宮人全部退出，就留利貞與自己說話。大殿裏燈火通明，弭宕與利貞站在咫尺間，聲音不高不低，卻是門外的人如何也聽不到的。
“朕要封杜清質為修容。”
利貞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慌忙道：“陛下，此事弊大利小萬萬不可！請陛下三思。”
他作勢要跪，弭宕一把將他攔住，道：“你覺得朕是這種會被兒女情長牽絆的人嗎？”
利貞看向弭宕堅定的眼睛，瞧不出一點被感情衝昏頭腦的表現。皇帝的冷靜睿智和對江山社稷絕對的把控利貞是沒有一刻質疑的，但隻一人，是他解不開的心結。
利貞不置可否沒有出聲。若是旁人絕不敢如此膽大，皇帝問話豈有不回之理那是砍頭的大罪。但利貞的忠心弭宕是了然於心的，他們之間的信任遠比父子兄弟間更為牢靠。
弭宕一聲歎息，舉手拍了拍他的肩，錯身走到他背後道：“朕不否認質兒的確吸引了朕。她雖沒有代真那容貌上的相似，但質兒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就彷如她再生般存在。尤其是她不經意間的話語……。”話間弭宕頓時神采飛揚，這一年來他都未曾有如此激動。本以為隨著她的死去他的心便再無波瀾。
“陛下！”利貞厲聲打斷了弭宕的話。
弭宕苦澀一笑歎道：“她是在朕的懷中漸漸變冷，你不知道這種感覺。朕擁有天下江山如何，都未曾讓她幸福過一天！”
他明白，他明白那種心連痛都不會的感覺。隻是他從不與外人道，從來沒有表達過自己的感受。他這一生隻為兩個人活。一個已經死去，另一個無論如何也要守住！
“陛下，想要如何？”
“那種感覺讓朕明白她是再也不會出現了。朕現在隻想知道這幕後黑手到底是誰，竟敢利用一個死去的人！”弭宕話語雖是平靜，但心中的怒火不言而喻，“若一切隻是巧合，朕也不想虧待了質兒。”他話題一轉說到杜清質到添了幾分柔情。他希望杜清質是幹淨的，至少往後的日子還有人能陪著說說話。
“你今夜就去尚宮局告知黃若晉封杜清質為修容，讓她連夜就將各項事宜安排妥當，務必明日早朝前將修容寶冊送至桂宮。”話畢弭宕露出邪魅一笑，又道，“你不必親自去了，找幾個人傳話便可。”
“諾。”像後*宮如此重大事宜本應內侍之首中常侍親自前去，但利貞立即明白了弭宕的話中之意。
“那去留登冊之事？”利貞再次詢問道。
弭宕再次答非所問道：“退下吧！喚人進來更衣，今夜朕要早些歇息，明日可有場好戲要看。”
“諾。”既然皇帝要含糊其事自己又何必執著於此，古往今來這宮闈之事本就多為混亂。利貞恭敬地迎麵而退。
直到出了大殿，吩咐了一旁候著的內侍進去伺候，又招來幾人。
“蝻子、安圖，你二人去趟尚宮局，傳令黃內司晉封杜修容一事，務必明日早朝前送寶冊至桂宮。”利貞轉身向另一人吩咐道：“惠修，你去趟內侍省領幾個妥帖之人協助尚宮局。”
“諾。”三人異口同聲道。
“此事茲事體大，你等務必小心行事，切莫聲張。”利貞一臉嚴肅地提醒道。
“可否要知會皇後殿下？”蝻子問道。如此重大之事，作為後*宮之首的皇後卻不知道，這是於理不合。
利貞冷冷地睇了他一眼，道：“做好你們的活，讓不讓誰知道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
蝻子腦中一嗡，知道自己說錯話。而在這個地方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是致命的。
此時眾人心知深夜傳令晉封明早後*宮前朝必將掀起軒然大波。曆朝皇帝無人敢不知會一聲皇後或是太後就擅自冊封後妃，明日朝堂之上必定有自詡忠貞之人要犯顏死諫，一場皇權與顯貴的鬥爭不可避免。
三人散去，此時未央宮的夜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