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遠拉著驢車進了側門,把驢子趕緊馬棚,板車就放在棚外。他站在車上,往桶裏一瞧,先是一股臭不可聞的味道撲麵而來,大糞大概是一個人最不願意近身的東西了,也許味道並不如心中所想的那般惡臭,是自身排泄物的緣故,便隻想遠離。
任遠從小和糞便打交道,對這股臭味倒也已經習以為常了。桶裏的任弓心仍然昏睡著,白衫上沾著一點點黃色的汙穢物,有幾縷發絲也黏在桶內壁之上,他卻全然不知,仍然側頭靠在桶壁上,麵色平靜,如同酣睡著。看著這幅模樣的任弓心,任遠心裏並不覺得快活,畢竟這樣的報複不算光明正大。
如此想著,也是因為任遠看著這樣狼狽不堪的任弓心,心裏害怕了起來。看這個任族年輕一輩第一人平時的衣衫派頭,肯定是一向注重幹淨的,甚或還有潔癖。如果什麼時候醒來發現自己身處的處境,必定暴跳如雷,而看管糞桶的隻有任遠,再者,剛才在林間,他似乎還睜開過眼睛,也許已經知道是誰。這麼一來。。
任遠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任弓心從桶裏扶出來。也管不了汙穢粘到自己身上了,先把糞桶側倒過來,然後拉出任弓心,當中或是觸動了他的傷口,任弓心皺了皺眉毛,又把任遠又嚇了一跳,看到任弓心並未醒來,這才接著小心地把他扶下車,靠在馬棚的圈外的柵欄上,可那把劍卻忘了取下來,仍擱在糞桶邊。
做完這些,任遠才急匆匆的回到自己院子。洗了洗臉和手,今天實在太累,想著什麼時候去鎮上的澡堂子洗個澡,便往床上一倒,昏昏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
任弓心覺得臉上濕潤潤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舔自己的臉,腦子從昏沉中醒來,第一個印象便是昨夜的比試,自己敗在蒙麵人手上了,想到這兒,不禁一驚,想順手抄起寶劍,寶劍卻不在身邊,身子一弓,已然躍起,隻是胸口仍然疼痛,躍起後單手撫著胸口,大喘了兩口氣。
轉身看到自己剛才倚靠的地方,一匹棕色的牝馬正拱著柵欄,吃著食槽裏的草料。剛才就是這個畜生舔我的臉吧。
想到這兒,任弓心覺得一陣惡心,又抬起眼睛四顧了一下,這是什麼地方?
清晨清冽的微風吹過,任弓心披散的發絲拂到了臉上,而且有一兩根黏在了嘴唇之上。
“啊,呸呸呸”。。
任弓心的叫聲嚇到了馬棚裏的馬,不安的停下了吃食,望著前方,隻見眼前這個披頭散發,一個勁吐口水的家夥,正拉扯著自己的頭發,麵帶驚恐的看著自己白衫上點點黃斑汙穢。好一會兒才停下手舞足蹈的瘋癲舉止,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然而腦中昏昏沉沉,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任弓心隻記得被蒙麵人棍子擊中,似乎暈了過去,後來的事情怎麼全不知道了?
原來,任遠昨夜試著在任弓心身上使用獸魂訣,雖然造成了一定的反噬,卻也震動了任弓心的心神,使他記憶不清,將甚至變得遲鈍起來。若不是如此,隻需靜下心來,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糞臭,便能以糞桶為線索,直接連接到任遠身上。而相反的,任弓心隻是發了一會瘋,便急不可耐的往自己院子飛奔而去。
而這時候的任遠也已經醒來。他隻在淩晨睡了一個多時辰,便再也睡不著了。心裏想著任弓心怕是就要醒來,找自己報複,而心神不定。越來越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把他留在原處,還好心救他回來。他半夜醒來後,先是睜開著兩眼躺在床上,耳朵諦聽著院子裏風吹草動,第一聲雞鳴之後,耐不住胡思亂想,便起了床,坐在院子裏發呆,待到天色蒙蒙亮,才打了桶水洗了臉刷了牙。
肚子已奇餓無比。掀開自己的褲管,傷口已經結疤,隻是肌肉還有些酸疼,想到竹林裏被自己踢倒的大片竹子,便有一些自信心,想著打起一桶水去馬棚探探去,但一想樹林裏任弓心與蒙麵人相鬥,碗口粗細的樹木也是應聲而斷,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自信又不知道跑到了哪兒去。
如此一來二去,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再抬頭看天時,天色已經大亮。大概任遠也是潛意識的感到栗栗危懼,因而胡思亂想等到這個時候,尋思道,反正時候也不早了,茅廁來不及洗了,不如直接去坊市找王掌櫃吧。。
打定主意,任遠便從側門偷偷的溜出了任家。
剛出門,呼吸到外麵的新鮮空氣,任遠便為自己剛才的膽怯懦弱而感到羞恥,心裏一遍遍的責罵自己,為什麼如此無用。可責罵歸責罵,卻也不敢回頭去看看任弓心的情況。反而找了個小攤,買了一碗餛飩,呼嚕嚕的吃了起來。
路上行人還稀,不過賣早點的小攤處的人卻已經很擠了。隻是大戶人家都自備早點,小販處來的都是些尋常百姓的阿婆阿爹,有的自己吃了,有吃完了還再買些帶回去的,也不知是給兒輩還是孫輩吃的。任遠一月的份例錢有限,如果藥店‘景珍堂’不照顧自己夥食的話,那就不夠用了。不過既然二少爺安排自己去家族生意中當學徒了,以後的晨練想必可以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