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百便是四年前從善仁府逃出的琴燊,那天她躺在棺材裏被人抬出去,蓋棺時瘦小的身子因被高大的鄭單壓著所以無人發覺。
寒冷的冬天,沉睡的琴燊早已累得失去了知覺,馬車的顛簸,偶爾的吵雜,偶爾的寧靜,還有下人們閑聊的聲音,似夢似現實。醒來後,餓了便啃一口饅頭,屍體的腐臭味衝斥著棺內,她無反應,隨著搖晃繼續入睡。
但是過了安臼鎮之後上山的路極為艱巨,不知是因為下人失手還是不願扛所以故意丟棄。棺材突然滾落下地,身體隨著旋轉,體內五髒六腑都被震裂得劇痛,好在身後有小棉墊身前有鄭單擋著,她才不至於摔得重傷。滾了許久,棺材蓋破開,她和鄭單的屍體齊摔出去。
十冬臘月,百草枯死,看著茫茫枯萎黃色一片,她在原地休息一會兒,撿起地上被壓扁的包子啃,然後她再用白布綁著鄭單的屍體。狂風吹得枯樹東搖西擺,小小的身影背著鄭單也搖搖擺擺,走走停停,她不清楚路,隻是尋著有痕跡或者未枯萎植物的地方走。走了一天一夜,當她以為自己會和鄭單一起葬送在這荒蕪的地方時,一縷人煙在不遠處徐徐升起。頓時有了動力,撐到村口才昏闕倒地。
當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鄭單的娘親與奶奶,她早就作好了講詞,於是厚著臉皮告訴她們,她叫阿百,早與鄭單私定終身,她和下人們一齊送鄭單回來的路上,因為路途太險峻他們扔下她和鄭單,自己隻好背著他一起回來,雖然鄭單已死,但她依舊是鄭家的人,隻要她們不趕她走,她願意代替鄭單服侍她們一輩子,甚至拿出那條手帕證明所言非虛。她們悲痛欲絕的臉根本無法去判斷是與非,所以並未說什麼,就留她住下來。
卯時,陽光已經暴曬滿地,蟬已經高聲大唱,河水金燦燦地,阿百服侍鄭老太太洗漱,便和大夥拆帳篷收拾行李,拉著驢子整裝出發回村,小孩們不舍的追在後麵嚷嚷,還唱起昨晚阿百的歌,直到他們出了村口才肯罷休。
阿百拉著溫順的老驢子,上麵坐著鄭老太太,大夥欣喜若狂地交談,誰家的孩子怎樣,誰家的媳婦又怎樣。阿百隻是安靜聽著,從不插話,聽到有趣之處還會笑一笑,雖然有點沉悶,但其善良恬靜的性子很討他們喜愛。
“老兄,請讓一讓。”驢子突地嚇到亂竄,許宇萬安撫好它後,見前頭坐著一個滿頭亂發,身上穿著大粗布喪服,白色的粗布沾染了些泥土,赤足上淨是黑泥。男子正坐在轉彎的小道上,昨晚下了一場雨,到處都是水,路滑且陡,幹的地方正好坐著一個人。長長的發披著,垂在兩肩,遮住了整張臉,無人清楚他是睡著還是在做什麼。
“宇萬哥,怎麼回事?”阿百攙扶鄭老太上前詢問,男子聽到聲音緩緩抬頭,髒兮兮又枯槁的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烏黑深陷的眼窩,大家看到這樣一張臉再看他的打扮不由得心生憐憫,鄭老太也動了惻隱之心,蹲下身子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