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你!潛伏在北大校園深處
朱文文
2014年,一本隨筆散文《碎步流年》登上了中國最大圖書網絡銷售終端當當網的暢銷榜。這本書的作者常俊曙,曾是一位文學才子,然而,劍走偏鋒,孤傲孤僻的他,最終因嚴重偏科不僅沒考上理想的大學,而且淪落成了一名保安。何去何從、前途渺茫,就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候,他遇到了她——
1985年8月,常俊曙出生於河南省汝州市米廟鎮關廟村,從小受教師父親的啟蒙,喜歡文學。3歲認識四百多個漢字,5歲能背誦唐詩宋詞,7歲能寫作文,老師誇他文字幾乎接近完美……很快,常俊曙便成了米廟鎮甚至汝州市出了名的“文學狀元”。
就是這樣的優異,讓他越來越不屑於和同學交往。他獨來獨往,學習上除了語文其他科目都一塌糊塗,可是他卻樂於其中。就是因為嚴重偏科,2005年秋,經過兩次複讀,常俊曙才通過了三本分數線,考入了焦作大學中文係漢語言文學專業。然而,他古怪的性格,很快便讓同學們視為焦大“四大怪人”之首。
大二下學期,常俊曙擔任學校文學社的主編,漂亮、大方的社員趙菲菲讓他怦然心動。他瘋狂追愛,卻以失敗告終。承受著失戀的痛苦,常俊曙異常絕望。他竟然不顧父母反對,向學校申請休學。
大學肄業後,常俊曙在大連當過水泥廠巡檢工、做過小販後,2009年6月,到北大當了保安。他一邊在北大上班,一邊旁聽中文專業課程,準備直接由專科衝刺碩士研究生考試。為了表達對魯迅和北大自由的人文精神的頂禮膜拜之情,他還在中文核心期刊《名作欣賞》刊發了《執著於生命的意義和反抗絕望——試析魯迅
中的部分篇章》一文。因為考研的夢想和行動,常俊曙成為爆紅網絡的“北大保安勵誌哥”。 2011年3月,由於英語不過關,常俊曙的考研夢像一朵恣意開放的曇花,一夜之後便銷聲匿跡。自卑和茫然,如惡魔一般將他全部吞噬。 直到有一天,他與北大圖書館女管理員付蘭邂逅,瀕臨青春懸崖的他才止住了倉促的腳步。那個春天的下午,因同為河南老鄉,陣陣鄉音使兩顆年輕的心不由靠近。尤其付蘭那對甜美的酒窩,更是頃刻融化常俊曙蒼涼已久的心。 此後,凡有聚會,常俊曙幾乎都約上付蘭。他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也仿佛遇到了春天,瞬間複活。付蘭告訴常俊曙,2007年,她從河南省商丘市永城職業學院專科畢業;2010年9月,來到北京。“潛伏”北大後,她一直為自考北大哲學院心理學專業而努力。付蘭的執著讓常俊曙感同身受,一個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說:“隻要不放棄,夢想一定能夠成真。加油吧,俊曙。”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懷揣青春的夢想,不約而同地“潛伏”北大,悄悄汲取著知識,渴望豐滿自己飛翔的羽翼。相似的成長經曆,讓付蘭和常俊曙相見恨晚,惺惺相惜。付蘭說:“我看過一部小說,將破譯電波信號的間諜叫做‘聽風者’,我覺得我倆很像這樣的人,我們是知識的‘間諜’。”常俊曙被這個新鮮的說法逗樂了,此後兩個人便以“未名湖畔聽風者”互稱。 常俊曙非常支持付蘭繼續報考心理學專業的想法,他認真地拍拍胸脯:“輔導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由於有在北大工作的便利條件,他們獲得管理人員的允許,在紅二樓會議室內組成學習小組。在這裏,常俊曙也為他的文學夢想開始了文集《碎步流年》的彙編。 每個晚上,隻要付蘭不上班,就來紅二樓。他們一起讀書學習。幾個月後,因這共同的夢,他們走進了愛情。“從北大保安大隊走出了很多才子、能人,我相信你也可以。”付蘭的鼓勵,讓常俊曙有了更大的上進心。在常俊曙的輔導下,付蘭的備考也一路“高歌猛進”。 來到北大,在常俊曙的願望中,有個非常期待拜訪的學者。他就是北大著名教授、魯迅研究專家錢理群。常俊曙問付蘭:“如果你站在錢先生的位置,是否願意為一個身份卑微的保安寫序?”付蘭很肯定地說:“從尊嚴的角度來看,保安和學者是平等的。如果是我,如果這個保安的作品足夠打動我,我就給他寫序。不僅要寫,還要認真地寫。”常俊曙是一名深受魯迅文風和思想影響的學子,潛伏北大,也是為了尋找理想中的“自由”。如果能夠得到錢理群的肯定,也就證明他在寫作和追夢旅程方麵花費的功夫沒有白費。 有一天,退休後居住在宿舍區的錢理群到北大中文係取信,突然被一名年輕人攔住。“我叫常俊曙,是北大的保安。我非常崇拜魯迅的作品,也非常喜歡您對魯迅的研究著作。我想和您聊聊。”麵對這個請求,錢理群在驚愕不已的瞬間,突然有了一絲感動。他答應了常俊曙的請求。錢理群知道了常俊曙在北大當保安是“曲線上北大”的第一步。 付蘭聽說錢理群答應了寫序的請求,買了一大袋核桃,每天親手敲出核桃仁給常俊曙吃,一顆顆裝在盤子裏,擺在他麵前,讓他補腦後,更好地整理書稿。 2012年12月初,常俊曙還是沒有接到錢理群的回複電話。他對付蘭說:“壞了,這麼長時間錢先生都沒回話……”付蘭安慰他:“錢先生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寫。我相信你犀利的文筆能打動錢先生的。”正如付蘭所料,那段時間,錢理群比較繁忙,隻好將寫序的事情暫時擱置了。當年12月底,錢理群打來電話說書序已經寫好。接完電話,常俊曙興奮地跳了起來。電話中,錢理群告訴他:“中國經濟越發展,越需要精神的聖地。這不僅是北大,而且應該是所有大學學院的基本功能與職責。你寫北大校園的文章,比如《從‘校友橋’到‘狀元橋’》,尖銳地指出,命名的變遷是在將北大貴族化、官僚化、名利化、金錢化,這也正是校友橋的悲哀,北大的悲哀。讀到類似細節,我的心時常為之一震。” 錢先生寫下的序言洋洋灑灑五千字,稱讚他是“北大真正的精神流浪漢”,常俊曙心潮澎湃。付蘭說:“俊曙,你與夢想間的距離又近了一步。”常俊曙無限感慨地說:“是因為有你,有你的懂得,我才能如此幸運!” 在付蘭的幫助和鼓勵下,常俊曙逐漸走出人生的沼澤地,意氣風發、充滿自信。2013年,付蘭考入北大哲學院心理學專業學習本科課程,對青春和夢想有了更高的追求。 付蘭熟悉的鄉音、燦爛的笑臉、善良的心靈,給異常苦悶中的常俊曙,帶來一絲熹微的曙光。然而,殘酷的現實又猝不及防地給了他一計重拳。 2013年夏,常俊曙和付蘭一起回到付蘭的老家河南省信陽市過五一。付蘭的父母種了一片茶園,正是采摘茶葉的好時節。她耐心地指導常俊曙采摘茶葉。付蘭說:“一芽一葉的嫩茶,是上等的。通過精心炒製,這種茶就會成為價格不菲的精品。” 常俊曙故意和她開玩笑:“那是不是可以說,一生隻愛一人的愛情,也是‘精品’?”付蘭笑了,很羞澀。在信陽市南灣湖,他們蕩舟湖上,清風徐來,心曠神怡。常俊曙不禁詩潮澎湃:晚風/吹著櫻花之夢/美麗的姑娘啊/不要哀傷//立下/這樣的婚誓/月兒/便是我的衷腸…… 然而,付蘭的母親提醒常俊曙,當地有個習俗,結婚之前男方必須買樓房。這讓收入微薄的常俊曙很難為情,他誠懇地對付蘭母親說:“阿姨,我現在收入不高,家裏也比較困難……但請您放心,總有一天我會給付蘭買房子的。”付蘭的母親聽後什麼也沒說。然而,這份沉默像一把利劍,擊中常俊曙強烈的自尊心。半夜,常俊曙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就在付蘭家的院子裏來回踱步,試圖消解內心的鬱悶。轉身的刹那,他碰到了月光下付蘭清澈的雙眸。付蘭的淚水像一顆顆水晶,從眼眶滾落。縱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說出。常俊曙喃喃自語:“對不起。”付蘭緊緊抱著他:“俊曙,相信你自己。我們都是彼此看重的人,不要放棄。”付蘭的話,讓常俊曙淚水奔湧。 臨行前,付蘭的母親再次嚴肅地強調:“我的最低要求,至少要拿出15萬元聘禮,我才答應你們的婚事。”聽到這個數字,常俊曙的內心“咯噔”一下。他想,按照北大保安當時一千多元的月薪,到何時才能湊夠15萬元?難道,他和付蘭的愛情就此沒了希望? 2013年中秋節,付蘭不顧家人反對,和常俊曙在北大紅三樓的陽台上點燃蠟燭,斟滿紅酒,對月盟誓:“讓我們相濡以沫,白頭到老。”借著搖曳的燭火,常俊曙看到付蘭淺淺的幸福中流露出一絲彷徨。這彷徨,讓他無比擔心。當年農曆臘月二十六,在父母的陪伴下,常俊曙帶著景德鎮青花瓷餐具、紅酒、香煙,到付蘭家提親。付蘭的母親又提到了樓房,還有15萬元定金。一場本來美好的家庭聚會,因錢的問題不歡而散。一直意氣風發的常俊曙被現實擊蒙了。 三天後,付蘭給了常俊曙10001元錢。她說:“這是我所有的積蓄,你拿去給我媽,就說會一生一世對我好。也許她會感動的。”常俊曙拿著錢,既感動又辛酸。他知道,這沉甸甸的東西不是錢,而是付蘭對自己重如山河的情義! 那一夜,付蘭在一張紅紙上寫下:終生所約,永結為好。願琴瑟在禦,歲月靜好。付蘭將這張紙交給常俊曙,兩人各自簽下自己的名字。付蘭深情地說:“從此,我們便是夫妻了。未來的路,無論多難都別怕。” 為了支持常俊曙考研和出書,付蘭做了個重要決定:不在北大潛伏學習了,出去工作賺錢!2014年2月,付蘭在北京一文化公司成功應聘了行政秘書的職位。每天傍晚,常俊曙蹬著自行車接付蘭下班,他問女友:“人家都開著寶馬、奔馳,我卻蹬著自行車,你不覺得寒酸嗎?”付蘭依偎著他:“我幸福得想笑。” 愛情的滋潤和鼓勵,讓常俊曙不懼怕任何人生的低穀。終於,2014年7月,在付蘭的鼎力支持下,常俊曙六易其稿的28萬字的散文詩集橫空出世,河南省作協破格錄取其為會員。人們從中讀到了真愛,也明白了《碎步流年》是兩人情感的結晶,正如詩歌所言:我心湧動/猶如那荷心的紅/不是羞赧/而是永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