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又是破廟。
楊清靠在糧車上,雙眼無神地直視著前方,兩天前他的弟弟下葬了,被埋在了無人的荒山野嶺中。
當時的他還處在昏迷狀態,否則他絕不會允許別人將他弟弟的屍身如此草率處理掉的。
事實上,他也做過了掙紮,他試圖在清醒後的那天晚上摸黑逃走,即使拚盡性命也要去找到弟弟的屍身將他帶回故鄉。
但是他失敗了,原本應該熟睡的楚信突然出現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覺得你逃得掉嗎?即便逃掉了,在這荒漠之中,你活得下去麼?如此,你還認為你現在的行為,是有意義的嗎?”這是楚信說的第一句話,直截了當。
站在楚信的對立麵,楊清赤紅著雙眼,咬牙道:“我絕不能讓涵兒躺在冰冷的荒山雪地中。我知道我現在打不過你,但就算這樣,我也要去!”
楚信眯著眼睛,他讓開擋住的去路,走到楊清身旁,側頭說:“我不會阻攔你,因為根本沒有出手的必要。隻要你脫離了隊伍,不僅回不去中原,還會葬身荒漠。而你弟弟……幸運的話,你找不到他的屍身;不幸的話,你找到他的屍身將他挖出來。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你自己的死已經是注定的了,那麼,是讓他從此安息長眠於地下,還是讓他與你一同曝屍荒野?你自己決定吧。”
“我……”楊清麵對他的言語,想要反駁,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人活在世上,不是隻有對錯,前進和後退有時都是行不通的,必要的時候,逆來順受停滯不前才是最好的選擇。”楚信停頓了一瞬,他的眼神飄忽的看向不遠處的糧車,留下意味深長的話:“留著你的性命,即便要拚,也不是在無意義的事上。”
楚信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問題困擾了楊清兩天,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想明白。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那句話確實深深震撼到了他,伸手拍了拍車輪,無論如何,自己這條命,都要用來殊死一搏。
“還不休息?明天一大早又要趕路了,到時候又要喊累了。”
楊清隻沉默的看了來人一眼便靠在車上閉眼休息,不去理他。
來人並不在意,隻是坐在楊清身邊繼續說著:“看來這兩天都會是好天氣,如此,後天便可到大帳了。”
楊清本不欲理他,卻實在拗不過心中的疑問:“姓楚的,你怎麼知道?這兩天可都刮著風呢!”
楚信輕笑道:“這風刮完就是晴天了,我的直覺從沒錯過,信我的沒錯。”
“我信不信你有關係嗎?這路該走還得走,是我說了算的嗎?”楊清語氣中盡是不耐。
楚信站起身,說:“我隻是告訴你,後天就要到大帳了,你們,做好準備吧。哦對了,你的身體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
楊清再次抬起頭看向他,半響不語。
他不說話,楚信便也沒有離開,隻是靜靜的等著,嘴角依舊勾著若有若無的弧度。
最後,楊清緩緩點了點頭,說:“多謝你救了我。”
楚信看著他,眼神中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楊清會跟自己說出感謝,笑了笑說:“別謝我,我可沒有那麼好心,隻是你運氣好,閻王爺不收你。”
楊清看著他走遠的身影,沉默不語。
第二天,果然如昨夜楚信所說,即便前兩日一直大風肆虐,今天卻突然一下子放晴了,陽光照著前路一片光明。
楊清推著糧車默默的走著,他扭頭看了看跟在隊尾的楚信,這個人長的不讓人討厭,而且武藝高強,又像是讀過書的,怎麼就這麼沒有骨氣,竟然甘心去當蒙古人的走狗。
這個問題楊清想不明白,向來耿直的他想不明白就去問了。
“姓楚的,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甘心當蒙古人的走狗?”
傍晚,當楚信拿著幾壇好酒興衝衝走向幾個蒙古人的時候,楊清突然向他問了這個問題。
驟然停下腳步,楚信默然看向楊清,兩人的視線短暫的交彙了片刻,楚信已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可惜之意。
他最終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換上興致勃勃的表情快步走至那幾個蒙人身旁,留給楊清的隻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夜漸漸深了,四下裏隻有“劈啪劈啪”的爆柴聲,那幾個蒙古人傍晚時喝多了酒,此時都橫七豎八的躺在火堆旁睡得正酣。
楊清輕輕站起身,他探頭看了看,又彎腰從地上拾起一根木頭試探性的扔了過去。那幾個人絲毫不為所動,睡得倒熟。